“麻…麻爷…猴爷…”老赵咳着血沫子,挣扎着想爬起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您…您几位爷…深更半夜…这是…”
“少他妈废话!”麻子脸不耐烦地一脚踏在老赵胸口,沉重的靴底碾得他几乎窒息。“老棺材瓤子,听好了!跟我们哥几个走一趟!去黑水湾,捞个人上来!”
“黑水湾?!”这两个字像两把冰锥,狠狠扎进老赵的耳朵,瞬间把他冻僵了。他浑身的血都凉了,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比刚才那一脚更让他魂飞魄散。“不…不…麻爷!使不得啊!万万使不得!”他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抱住麻子脸踩在他胸口的腿,涕泪横流,声音凄厉得变了调,“那是鬼漩潭!是龙王爷的嘴啊!这深更半夜的…子时都过了!这是捞尸的大忌!是送死!去了就回不来了!好汉爷,饶命!饶命啊!”
他语无伦次,把脑袋在冰冷的泥地上磕得砰砰作响,额角很快见了红。祖辈的警告,父亲临终的惨状,连同对那片午夜黑水的本能恐惧,彻底淹没了他。
“啧,老东西,嚎什么丧!”瘦猴嫌恶地啐了一口,用枪管戳了戳老赵的脑袋,“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麻哥说了,捞上来,赏你两块现大洋!够你吃香喝辣一阵子了!”他绿豆眼里闪烁着贪婪的光,仿佛那大洋已经到手,“捞不上来,或者敢耍半点花样…”他学着麻子脸的样子,伸出枯瘦的手指在自己脖子上狠狠一划,发出“咔”的一声,“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你这破窝棚,一把火烧了干净!镇上的人…嘿嘿…”威胁不言而喻。
两块大洋?老赵心里一片苦涩冰凉。那点钱,买不回命!他还在徒劳地哀求:“麻爷!猴爷!求求你们…听我一句…那地方邪性!时辰不对…冒犯了下面那位…要…要尸变的啊!求求你们…等天亮…天一亮我就去…祭品…对!祭品!”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挣扎着指向墙角那包黄裱纸和线香,“让小的…先给水神爷、河伯老爷上柱香…烧点纸钱…求他们开恩…安抚下亡魂…不然…不然小的下去就是个死…东西也拿不稳当啊…”
“妈的!穷讲究!”麻子脸彻底失去了耐心,脸上麻点都气得发亮。他猛地一脚踢出,正踢在那小捆黄裱纸和线香上。脆弱的纸包和细细的香杆顿时飞散开来,黄纸像垂死的蝴蝶般飘落,线香噼啪折断,滚进角落的泥水里。“老子们刀头舔血,死人堆里打滚,还怕他娘的鬼?少给老子来这套!赶紧的!收拾东西,下水!再磨蹭半句,老子现在就毙了你,扔你下去喂王八!”
黑洞洞的枪口再次顶上了老赵的太阳穴,冰冷的金属触感带着死亡的腥气。瘦猴的枪也死死指着他,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角落里,那点象征希望和规矩的微弱火种,彻底熄灭了,混在泥水里,肮脏不堪。老赵瘫软在地,身体筛糠般抖着,最后一丝力气和希望都被抽干了。他看着眼前两张被火把映照得如同恶鬼的脸,看着那随时能夺命的枪口,浑浊的老眼里,最后一点光也熄灭了,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
“走!”麻子脸粗暴地把他从地上拽起来。
老赵像个被抽走了骨头的傀儡,麻木地、机械地佝偻着背,走向墙角。他拿起那根带着锈蚀铁钩的长竹竿,捡起一捆粗糙的麻绳,又从角落里摸出一个小布袋,里面是些驱虫防腐的石灰粉。动作迟缓,每拿起一样东西,都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那枚铜钱,还死死地攥在手心,硌得生疼,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