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山雕浓密的眉毛拧成一个疙瘩,鹰隼般的目光在老赵涕泪横流的脸上和那包肮脏的祭品之间扫过,又瞥了一眼鬼漩潭中心那个无声沉浮的黑影。他似乎在权衡,但那黑影代表的“东西”显然压过了所有疑虑。他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不耐烦地挥了下蒲扇般的大手,示意麻子脸处理。
二当家的眼神在老赵和那漩涡之间闪烁了一下,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抿紧了,选择了沉默。
“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麻子脸得了指令,脸上凶光更盛。他一步跨上前,抬脚,那沾满泥污的硬底皮靴,带着风声,狠狠地、精准地踩向老赵死死护在胸前的那一小包黄裱纸和断香!
“不——!”老赵发出一声绝望的、非人的哀嚎,下意识地用手去挡。
“咔嚓!噗嗤!”
脆弱的香杆在沉重的靴底瞬间化为齑粉。那叠被油纸勉强包裹的黄裱纸,被靴子狠狠踩进石滩上冰冷腥臭的淤泥里,发出令人心碎的闷响。纸包破裂,黄色的纸钱被泥水浸透、污损,像被随意丢弃的垃圾,紧紧贴在冰冷的石头上。那几根线香,彻底断成几截,混在泥浆里,再无半分用处。
“规矩?”麻子脸碾了碾靴子,将最后一点纸屑和香灰彻底踩进泥里,脸上是残忍的快意,“老子们手里的枪,就是规矩!再敢放一个屁,老子现在就把你扔下去喂鱼!给老子下水!立刻!马上!”
黑洞洞的枪口,再次顶上了老赵汗湿冰冷的太阳穴。瘦猴也端着枪,在一旁虎视眈眈。座山雕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二当家沉默地移开了视线。
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如同那被踩进泥里的黄纸,彻底熄灭了,烂透了。老赵瘫坐在冰冷的石滩上,浑身的力量都被抽干了。他看着眼前被泥污彻底玷污的“祭品”,看着座山雕冷酷的脸,看着麻子脸和瘦猴手中那代表死亡的枪口,看着鬼漩潭中心那个无声沉浮、仿佛带着嘲弄的黑影…他眼中的光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死水一般的空洞和麻木。
风,卷着水腥和腐臭,吹过他沾满血污泥浆的、花白的头发。
他像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动作僵硬而迟缓地开始脱身上那件早已看不出颜色的破旧夹袄。每解开一个盘扣,都仿佛耗尽了他残存的最后一丝力气。冰冷的夜风瞬间穿透单薄的里衣,像无数根冰针刺进皮肤,激起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他佝偻着,瘦骨嶙峋的胸膛在单薄的衣衫下剧烈起伏。
他拿起那捆粗糙的麻绳,动作麻木地将一端在自己干瘦的腰上缠了几圈,打了个死结。绳子的另一端,被他颤抖着、近乎哀求地递向旁边的瘦猴。
瘦猴嫌恶地皱了皱鼻子,像接过什么肮脏的东西,用两根手指捏住绳头,远远地拽着,仿佛那绳子也沾上了不祥。
老赵最后看了一眼那被踩进污泥里的黄纸碎片,又看了一眼那深不见底、缓缓旋转的鬼漩潭。水面中央,那个黑影似乎更清晰了一点,在惨淡的月光下,那漂浮的轮廓,隐隐约约,勾勒出一张人脸的侧影…嘴角的位置,似乎…似乎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