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
空气不再是粘稠的闷热,而是瞬间变成了西伯利亚的冰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渣,狠狠刮擦着气管和肺腑。所有的喧嚣、混乱、泥泞的触感、刺鼻的血腥……都潮水般褪去,只剩下那张脸,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不容抗拒地烫进了我的视网膜,烫进了灵魂最深处。
罗阎。
竟然是罗阎!
那张脸,曾经在无数个晨昏里被我用目光细细描摹,曾经在温暖的出租屋灯光下对我展露过温柔笑意,曾经在末日初临的混乱中,紧紧抓着我的手说要带我走……此刻,却只剩下冰冷和漠然。
轮廓比记忆中更加硬朗,像被粗糙的砂石打磨过。曾经清澈的眉眼,如今深陷在眼窝里,里面翻涌着一种我完全陌生的东西——不是久别重逢的震动,不是愧疚,甚至没有一丝惊讶。那是一种纯粹的、居高临下的审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的玩味,像是在打量一件掉落在泥泞里的垃圾。
他的皮肤也黑了,粗糙了,一道不算太长的疤痕斜斜地划过左额角,隐没在剃得很短的鬓发里,平添了几分戾气。嘴唇抿成一条生硬、无情的直线。
心脏,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随即又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紧,痛得几乎要炸开。喉咙深处涌上一股浓烈的腥甜,又被我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咽了回去。指尖深深抠进身下冰冷的泥泞里,指甲几乎要折断。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向了头顶,又在看清他眼神的刹那,瞬间冻结成冰。
是他。那个在末日降临的第三天,在超市仓库里,为了多抢一箱压缩饼干和水,毫不犹豫地用一根铁棍砸向我后脑,然后卷走所有物资,将我像垃圾一样丢在即将被丧尸群淹没的黑暗里的男人。
罗阎。
那个曾说过会永远保护我、爱我的罗阎。
那个亲手将我推入地狱的罗阎。
此刻,他穿着守卫队长的制服,像一尊冰冷的铁塔,站在我面前。而我,像条濒死的狗,匍匐在他沾满泥点的靴子前,陷在混着别人脑浆的血水里。
屈辱,如同烧红的烙铁,比后背和肩膀上的疼痛强烈千百倍,瞬间烧穿了我所有的神经。
他微微歪了歪头,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残忍的缓慢。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了一下,那不是笑,更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在冰冷的石头上划过。
“嗬。”一声轻嗤,从他喉咙里滚出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和毫不掩饰的嘲弄。那声音不高,却像淬了毒的冰针,精准地刺穿周围混乱的余音,扎进我的耳膜。
他的视线,终于聚焦在我脸上,不再是刚才那种散漫的审视,而是带着一种赤裸裸的、令人脊背发寒的恶意。像是在欣赏一件有趣的、垂死挣扎的猎物。
“苏晚?”他慢悠悠地开口,每个字都像裹着冰碴,“真没想到,你这只打不死的蟑螂,还能爬到这里?”
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倒刺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我的脸上、心上。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空气呛入喉咙,激起一阵剧烈的咳嗽。泥水顺着脸颊流下,滑进嘴里,又苦又涩又腥。
身体里残存的最后一丝力气,支撑着我猛地抬起头,用尽全身的意志力,死死地、毫不退缩地对上他那双冰冷的眼睛。屈辱和愤怒在胸腔里疯狂燃烧,几乎要将我整个人焚毁。但我不能倒下,更不能在他面前露出半分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