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先生要去哪里?” 阿禾不动声色地问。赵衡望向河对岸的青山:“听闻此地多山,想来看看风土人情。” 他的目光落在阿禾晾晒的早熟稻上,忽然问:“姑娘种的可是‘百日熟’?” 阿禾心里一惊 —— 这稻种她只在村里试种,外乡人怎么会知道?
赵衡似乎看出了她的疑虑,微微一笑:“前几日在镇上听里正说起,有位姑娘种出了早熟稻种,没想到竟是姑娘。” 他的笑容很温和,却让阿禾莫名地放下了戒心。也许,他真的只是个好奇的读书人。
洪水退去后,阿禾邀请赵衡去家里暂歇。三婶见来了个斯文先生,连忙烧水做饭,把家里仅有的几个鸡蛋都炒了。赵衡看着桌上的糙米饭和炒鸡蛋,却吃得很香,还不时问起田里的事:“姑娘这稻种,亩产几何?”“如何防治虫害?”“灌溉可有良法?”
阿禾一一作答,说到兴头上,忍不住拿出自己画的梯田设计图:“先生看,这山地要是修成梯田,就能种水稻了。” 图是用炭笔在糙纸上画的,线条歪歪扭扭,却标注得异常详细,哪里开渠,哪里蓄水,一目了然。赵衡看着图纸,眼神渐渐变了,不再是好奇,而是带着一种审视的专注。
“姑娘可知,这梯田之法,需耗费多少人力?” 赵衡忽然问。阿禾一愣:“只要能增产,人力……” “官府不会允许。” 赵衡打断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山地属官田,私自开垦,便是违法。” 阿禾的心沉了下去 —— 她只想着改良技术,却忘了这封建王朝的土地制度。
赵衡似乎察觉到她的失落,放缓了语气:“不过,若有官府支持,另当别论。” 他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翻开,里面竟是些关于农事的记载:某地水渠失修,某地虫害严重,某地粮价飞涨…… 阿禾看得眼睛发亮:“先生…… 是做官的?”
赵衡合上本子,笑而不语。那天晚上,他和阿禾聊到深夜,从稻种改良聊到水利兴修,从农具革新聊到赋税轻重。阿禾发现,这赵先生虽然是读书人,却对农事异常熟悉,甚至能说出《齐民要术》里 “顺天时,量地利” 的句子。而赵衡也惊讶于阿禾的见识 —— 一个农家女,竟懂得 “深耕易耨”“粪药相资” 的道理,还能画出如此精巧的梯田图。
“若姑娘是男子,定能造福一方。” 赵衡感叹道。阿禾苦笑:“女子又如何?土地可不管你是男是女,只认汗水。” 赵衡看着她被油灯映红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乡下姑娘身上有种奇异的力量,像她种的那 “百日熟” 稻种,看似柔弱,却能在贫瘠的土地上扎下根来。
第二天,赵衡要走了。阿禾送他到村口,把一小袋最好的 “百日熟” 稻种塞给他:“先生若有机会,把这稻种种到更多地方去吧。” 赵衡接过稻种,郑重地放进包袱:“姑娘放心,赵某记住了。” 他顿了顿,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递给阿禾:“此玉可保平安,若遇危难,可持玉去县城驿站,找驿丞李某。”
阿禾接过玉佩,触手温润,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 “衡” 字。她还想说什么,赵衡却已转身,沿着石板路慢慢走远,青色长衫在晨雾中渐渐成了一个小点。阿禾握着玉佩站在村口,心里有种莫名的预感:她和这位赵先生,还会再见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