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时,萧奕安是被殿外太监轻手轻脚的脚步声惊醒的。
宿醉般的头痛袭来,他猛地睁开眼,入目是明黄帐顶,绣着繁复的五爪金龙,威严却也冰冷。
昨夜的记忆像是被浓雾笼罩,只剩下些模糊的碎片——宴席上被宗亲轮番劝酒,。
那杯格外甜腻的酒水下肚后,浑身便开始燥热难耐,意识渐渐混沌……再之后,是烈火焚身般的煎熬,和.....一双紧紧攥住他的手。
手?
萧奕安浑身一僵,猛地低头。
锦被凌乱地堆在腰际,而身侧的位置,被褥微微凹陷,显然……还有人。
他的呼吸瞬间停滞,血液仿佛在这一刻逆流。
是哪个嫔妃?
昨天他让李德全去找林薇,但林薇那么厌恶自己,一定会来,这难道是林薇按规矩找的嫔妃?
脑海里瞬间闪过几个模糊的身影,或是娇媚,或是温婉,却没有一张脸能让他生出半分期待,反而是铺天盖地的烦躁和抗拒。
他甚至不敢去掀那半挂的被子,不敢看一眼身侧的人。
他怕看到一张陌生的、带着羞怯或算计的脸,怕昨夜失控的自己,真的对一个不爱的人做了什么。
更怕......这一切会被林薇知道。
那个总是对他冷若冰霜拒他于千里之外的小女人,若是知道他又“宠幸”了别的女人,怕是只会更厌恶他吧。
心脏像是被细密的针扎着,密密麻麻地疼。
萧奕安几乎是狼狈地掀开被子,动作太大带起一阵风,身侧似乎传来极轻的一声嘤咛。
他吓得浑身一激灵,连鞋都没穿稳,赤着脚就跌跌撞撞地冲下了床。
龙袍被他胡乱地套在身上,腰带松松垮垮地垂着,发丝凌乱,哪还有半分帝王的威严,活像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只想逃得越远越好。
“陛下?”守在殿外的李德全听到动静,探头进来,正好撞见萧奕安这副仓皇模样,吓了一跳,“您这是……”
“闭嘴!”萧奕安低吼一声,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不易察觉的慌乱,“备水!朕要沐浴!朕要沐浴!快去。”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正寝,连头都没回一下,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李德全看着陛下踉跄的背影,又疑惑地瞥了眼紧闭的寝殿门,挠了挠头。
这陛下,今儿个怎么跟丢了魂儿似的?还有,昨晚那位......就这么让她在里面躺着?
偏殿的浴桶早已备好热水,蒸腾的雾气很快弥漫了整个房间,驱散了清晨的寒意。
萧奕安褪去龙袍,沉入水中,滚烫的热水包裹住身体,却压不下心头的烦躁。他掬起一捧水,狠狠泼在脸上,试图让自己清醒些。
萧逸安只觉得自己脏了,更加没有资格去找林微了。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努力回想,记忆依旧是断裂的。
只记得浑身燥热难忍时,有人靠近,不是预想中的娇柔触碰,而是带着一丝凉意的手帕,轻轻擦拭着他的额头。
那双手……似乎有些粗糙,指尖带着薄茧,绝不是后宫嫔妃养尊处优的手。
还有,鼻尖萦绕的气息,不是名贵的熏香,而是……一种极淡的、带着草木清气的皂角味。
皂角味?
萧奕安的心猛地一跳。
这味道……他太熟悉了。
是林薇。
是林薇常年用的那种皂角,洗出来的衣服带着淡淡的草木香,不像其他宫女会偷偷用些香料,她总是素净得像株墙角的艾草。
他记得,小时候生病,她守在床边,身上就是这个味道;他伏案批奏折到深夜,她端来热茶,袖口带过的也是这个味道。
这个味道,贯穿了他整个少年时光,是他潜意识里最安心的存在。
怎么会是她?
萧奕安的呼吸急促起来,更多的碎片涌入脑海——
他似乎抓住了那只带着薄茧的手,触感温暖而坚定,不像其他人那样带着畏惧或谄媚,只是稳稳地回握住他,仿佛在说“别怕”。
他好像还听到了低柔的声音,不是刻意的娇媚,而是带着安抚的意味,一遍遍在他耳边轻唤:“陛下,轻点,我知道你很难受,慢慢来。”
那声音.......是林薇的!
绝对是她!
萧奕安猛地从水中坐直身体,水花溅得满地都是。
他想起来了!昨晚李德全并没有送来什么嫔妃,是他自己记错了?不,不对,是他下令让李德全退下的?还是......是林薇让他退下的?
不管是哪种,昨晚在他身边的,根本不是什么嫔妃,而是林薇!
是那个他求了多少年,盼了多少年,却总对他冷脸相对的林薇!
她怎么会留下?
她不是最厌恶他,最恨他强迫她吗?
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冲击着萧奕安,让他几乎要在水中失态地站起来。
他刚才.......竟然把她一个人丢在了寝殿?还像个傻子一样,因为怕看到陌生的脸而仓皇逃窜?
萧奕安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他甚至没来得及看她一眼,没问她一句为什么。
她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走了?会不会觉得他又在羞辱她?
无数个念头瞬间涌上心头,焦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急切攫住了他。
“来人!”萧奕安猛地拔高声音,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拿干净的衣服来!快!”
伺候沐浴的小太监被陛下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递上毛巾和龙袍。
萧奕安甚至没耐心擦干身体,胡乱地套上衣服,腰带都来不及系好,就大步流星地冲出了偏殿,朝着养心殿正寝的方向狂奔而去。
雾气缭绕中,他的身影带着一种近乎莽撞的急切,与平日里那个沉稳威严的帝王判若两人。
林薇,你别走!
等着朕!
他要知道,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更要知道,她是不是.......有那么一点点,愿意对他敞开心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