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的夜总是静得可怕，烛火在窗纸上投下摇曳的影，像谁在暗处窥伺。
李德全捧着个紫檀木匣子进来时，膝盖抖得像筛糠。
匣子上了锁，却拦不住里面藏着的东西——那是他带人去林薇住的偏殿搜查时，从床板下翻出来的。
原本是太后那边施压，要查自己丢失的一支钗子，没成想竟搜出了这个。
“陛下......”李德全把匣子往地上一放，“噗通”一声跪下去，头埋得低低的，“奴才们该死，在林姑娘住处搜出了这个.......”
萧奕安正翻着奏折的手顿住了。他瞥了眼那匣子，漆黑的眸子里没什么波澜，只淡淡道：“打开。”
锁被撬开的瞬间，李德全几乎不敢抬头。
匣子里没有凤钗，只有一叠泛黄的纸，上面是林薇的字迹，一笔一划写着江南的景致——“苏堤春柳，断桥残雪”“乌镇的船娘唱着小调，乌篷船摇过石桥时，能接住落下来的桃花”。
最底下压着张画，画的是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女子，背着行囊站在城门口，眉眼间是他从未见过的轻快。
旁边还有半张被揉过的纸，上面写着：“若能得偿所愿，此生不复踏足京城一步。”
墨迹洇透了纸背，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萧奕安眼里。
他伸手去拿那画，指尖刚碰到纸角，就猛地攥紧。纸张发出“嘶啦”的脆响，在寂静的殿内格外刺耳。
“好......好...得很。”萧奕安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冰碴子，“日日在朕面前说‘守着家’，转头就在背地里画这些？林薇这戏，演得可真够逼真！”
李德全吓得大气不敢出，只听见陛下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像头被激怒的兽。
“人呢？”萧奕安猛地抬头，眼底血丝密布，烛火在他瞳孔里烧得疯狂，“把林薇她给朕叫来！”
林薇被叫来时，手里还端着刚温好的参汤。见殿内气氛不对，李德全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而萧奕安站在案前，手里捏着那张画，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是那匣子.... ..她前世没来得及带走的念想，重生后光顾着苏婉儿了，都忘了还有这东西，竟然被萧奕安翻出来了。
“陛下。”她放下参汤，屈膝行礼，声音平静得不像自己。
萧奕安没看她，只将那画狠狠砸在她脚边：“这是什么？你倒给朕说说，这是什么！”
画纸落在地上，那穿粗布衣裳的女子正对着她笑，笑得刺眼。
林薇沉默着，指尖在袖中蜷成一团。她没法解释——总不能说，这是前世的执念，是她还没来得及彻底放下的过去。
“怎么不说话了？”萧奕安一步步逼近，龙袍扫过地面，带起一阵寒风，“不是说‘哪儿也不去’吗？不是说‘守着朕’吗？林薇，你看着朕的眼睛，再说一遍！”
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眼底的疯狂翻涌着，像要将她吞噬——有愤怒，有失望，还有她看不懂的......痛苦。
“说啊！”他嘶吼出声，额角青筋暴起，“你不是很会说吗？说你那些‘家’，说你那些‘不骗朕’！现在怎么哑巴了？！”
下巴的疼钻心刺骨，林薇却没挣扎。她望着他通红的眼，轻声道：“陛下，那是过去的东西。”
“过去？”萧奕安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指腹摩挲着她颤抖的唇，“你的过去里，从来就没有朕！你的心里，从来就装着这些狗屁江南！你是不是觉得朕傻？觉得朕好骗？看着你演戏很有趣，是不是？！”
他猛地甩开她的下巴，转身去抓案上的砚台——就像那日听说她被太后叫走时一样，可手到了半空，却硬生生停住了。
他想砸，想吼，想把这满殿的东西都砸个稀巴烂，想质问她为何要这样对他。
可目光扫过她被捏红的下巴，扫过她强忍泪水的眼，那股疯劲突然就泄了。
他能对谁发疯？对苏婉儿，对那些算计她的人，他可以毫不留情。可对她....，萧奕安自己真的舍不得。
萧奕安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来。血腥味在舌尖弥漫开，才让他稍微清醒了些。
“滚。”他背对着她，声音哑得像破锣，“你给朕滚出去。”
林薇站着没动。她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背影，看着他紧握的、渗出血的手，心口像被巨石压住，喘不过气。
“陛下，”她走上前，想去碰他的手，“那真的是过去的......”
“别碰朕！”萧奕安猛地甩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她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撞在门框上。
他回头时，眼底是她从未见过的绝望，“林薇，你赢了。你想走是不是？好，朕成全你！明日朕就下旨，放你出宫，让你去你的江南，看你的桃花！”
他吼得声嘶力竭，可说出的话却像刀子，先捅穿了她，再反手捅进自己心里。
林薇看着他眼底的血丝，看着他强撑的狠厉，突然就明白了——他不是真的想放她走，他是在逼她，也是在逼自己。
她走上前，不管他的挣扎，死死抱住了他的腰，像那日在暖阁里一样，把脸埋进他的衣襟：“不走。我说了，哪儿也不去。”
“放开！”萧奕安挣扎着，可手臂抬起又落下，终究没舍得推开她。他能对她动怒，能对她发疯，却独独不能......伤害她。
这该死的舍不得，像条锁链，把他捆得死死的。
“那画是之前的念想，是我没来得及烧掉的过去。”林薇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哭腔，“这一世，我把它藏起来，就是想告诉自己，那些都过去了。陛下，你信我这一次，就一次......”
萧奕安的挣扎停了。他能感觉到她的眼泪浸湿了衣襟，烫得他心口发疼。
他想推开她，想骂她满口谎言，想让她滚得远远的。可怀里的温度太真实，她的声音太委屈，像无数根针，扎得他连呼吸都疼。
“朕不信……”他喃喃道，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朕再也不会信你了......”
“难道陛下不想负责吗？”林薇抬起头看向萧奕安，往日冷若冰霜的眸子里盛满了泪水。
“陛下，明明知道前夜是奴婢，却什么都不交代，扔下奴婢，就去沐浴了。陛下，奴婢说了想和你在一起都是真的。”林薇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萧奕安有很多想问林薇的，她为什么要那么绝情，为什么不能好好爱他，为什么要离开。
前夜的事发生后，他想把她封为嫔妃，可他怕，怕她又像之前一样，用厌恶的眼神告诉他她不需要。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做了一句“别哭了，朕没有不想负责。”
“那陛下怎么什么也不做”林薇知道萧奕安的害怕恐慌，可现在如果不做点什么，他恐怕真的会疯。
萧奕安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什么，说自己不敢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