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雨声、陈默气急败坏的咒骂声,都瞬间模糊、远去。只有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擂动的声音,咚咚咚,震得耳膜发麻。

驾驶座一侧的后车窗,毫无征兆地、无声无息地滑落下来。

光线有些暗,勾勒出车内一个男人极其优越的侧脸轮廓。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得如同刀锋裁过。他微微侧过头,目光精准地越过湿漉漉的空气,落在我身上。那眼神深邃难测,像不见底的寒潭,平静无波,却又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瞬间攫住了我所有混乱的感知。

他的声音不高,在哗哗的雨声中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地,穿透了所有嘈杂,也穿透了我摇摇欲坠的伪装。

“林晚?”他准确地叫出了我的名字,语气平淡得像在确认一份文件,“淋雨好玩吗?”

我浑身僵硬,像一尊被雨水泡透的石像,连眼睫都忘了眨动。雨水顺着发梢、脸颊不断滑落,冰冷刺骨。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他那句冰冷的问话在反复回荡。

他停顿了极短的一瞬,目光似乎在我手中那份湿透的、皱巴巴的离婚协议上短暂停留了一秒,随即移开。然后,抛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问题,语气依旧淡漠,却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击穿了我摇摇欲坠的世界:

“要不要,跟我走?”

空气凝固了。

陈默的狼狈和愤怒被这突如其来的插曲冻结在脸上,他难以置信地瞪着那扇降下的车窗,又猛地转向我,眼神里混杂着被冒犯的暴怒和被忽视的惊疑。他大概从未想过,在他刚刚宣判我“一文不值”的地方,会以如此戏剧性的方式,出现一个显然与他、与我原本世界都格格不入的存在。

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冰冷的雨水顺着额角滑进眼睛,涩得发痛。我看着车窗后那张模糊又极具压迫感的侧脸,商时序——这个名字,在陈默偶尔烦躁地翻看财经杂志时,我曾无意间瞥见过。那是一个活在云端、名字等同于庞大商业帝国和冷酷手腕的名字,遥远得像另一个星系的光。

跟我走?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重逾千斤。去哪里?做什么?代价是什么?无数个问号在混沌的脑子里炸开。留下?继续站在这里,被陈默用眼神凌迟,然后独自面对他口中那个“什么都不是”的、灰暗绝望的未来?

一股巨大的、破釜沉舟般的冲动猛地攥住了我。与其溺毙在陈默冰冷的审判里,不如抓住眼前这根不知是救赎还是深渊的绳索!管它通向哪里!

我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让冻僵的手指松开。那份湿透的、象征着我失败婚姻的协议,轻飘飘地脱手,啪嗒一声,落在浑浊的积水里,像一片被遗弃的枯叶。它很快被污水浸透,被路过的水流推动着,打着旋儿,消失在视线边缘。

再没有看陈默一眼,也没有再看那份协议。我抬起灌了铅般的腿,迈下台阶,一步一步走向那扇洞开的、如同巨兽之口的车门。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水洼里,溅起小小的水花,也仿佛踩碎了过去十年小心翼翼维持的某种假象。

车门无声地打开。一股干燥、温暖、带着清冽木质香气的暖风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周身刺骨的寒意。我几乎是跌撞着坐了进去,昂贵的真皮座椅柔软地包裹住我湿透、发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