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二,”他终于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评估货物价值的审视,“跟我三年。这三年里,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我会重新教你认识这个世界,也重新认识你自己。三年后,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你自己选的路,自己走。”

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这三年,你只需要记住一件事:忘掉‘陈太太’这个名字。你叫林晚。以后,你可以叫林燃。”

林燃?燃烧的燃?我怔怔地看着他,这个名字像一颗火星,骤然落在心底那片荒芜的冻土上。

车子无声地驶过一个亮着红灯的十字路口,速度没有丝毫减缓。窗外的雨幕被疾驰的车身撕裂,城市模糊的光影飞速倒退。

跳下去,回到冰冷的雨水和绝望的未来?还是,抓住这唯一一根伸到眼前的、不知通往天堂还是地狱的绳索?

我死死地咬住下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身体里某个早已沉寂的部分,被“林燃”这个名字,和他话语里那毫不掩饰的、近乎残酷的“价值重估”点燃了。一股微弱却执拗的火苗,压过了恐惧和茫然。

“……我选第二个。”我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被雨声和引擎声淹没,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商时序的目光终于从屏幕上移开,重新落在我脸上,停留了两秒。那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微光,快得无法分辨是赞许还是别的什么。随即,他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个预定程序的启动。

“很好。”他只说了这两个字,便不再看我,视线重新投向窗外沉沉的雨夜。车子猛地提速,引擎发出一声低吼,载着我和一个未知的、被重新命名的未来,决绝地驶入无边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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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一千多个日夜,像被投入了一台高速运转的精密机器,每一个齿轮的咬合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商时序没有食言。他像一个最严苛也最高效的教官,将我彻底打碎,再按照他设定的蓝图重塑。

第一年,是剥皮抽筋的痛。

我被丢进了一个全封闭式的语言强化营。六个月,从睁眼到闭眼,耳边充斥着法语、德语、西班牙语的狂轰滥炸。梦里都在和虚拟的商务对手进行艰难的跨语种谈判。商时序每周会亲自审阅我的进度报告,邮件通常只有冷冰冰的几个字:“太慢。”“发音垃圾。”“下周达不到B2,自己滚蛋。”没有鼓励,只有冰冷的指标和更冰冷的淘汰警告。

接着是密集的金融、管理、市场、法律课程。顶尖的私教轮番上阵,课程表排得密不透风。厚厚的专业书籍堆满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深夜,我常常在堆满演算纸的书桌前困得头点地,一杯冰美式灌下去,继续对着那些晦涩的模型和条款死磕。商时序偶尔会突然出现在书房门口,随手抽走我面前的文件,随意翻看几页,丢下一句:“核心逻辑混乱,重做。”或者,“这点抗压能力都没有,趁早放弃。”

社交礼仪是另一场无声的战争。从走路的姿态、用餐时刀叉的角度、举杯的高度,到在不同场合下眼神的落点、微笑的弧度、寒暄的分寸……每一个细节都被无限放大、纠正、再纠正。礼仪老师戴着白手套,用尺子比量我指尖与杯壁的距离,眼神挑剔得像在检查一件待售的瓷器。商时序曾带我去参加一个极其私密的小型古董鉴赏会。我因为紧张,在侍者倒酒时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手,酒杯轻微晃动。他没有看我,只是对旁边的侍者低声说了一句:“换一杯。”那一刻,我的脸颊烧得滚烫,指甲深深掐进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