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碎片和药丸四溅!
“去什么去!花那个冤枉钱干什么!”小刚赤红着眼睛咆哮,声音嘶哑,“我他妈就是个废人!瘸子!去让人看笑话吗?!”他指着自己那条无力的腿,眼泪毫无预兆地滚下来,混合着屈辱和绝望,“姐!你别瞎折腾了!开什么铺子?赔钱货!你嫌我拖累得还不够吗?让我自生自灭行不行!”
母亲吓得脸色惨白,扑过来抱住浑身发抖的小刚,也跟着嚎啕大哭:“小黎啊!我的儿啊!听妈一句劝,别折腾了!咱认命吧!把铺子关了,回厂里……求求领导,兴许还能回去……咱安安稳稳的,妈求你了!看着你和小刚这样,妈这心……跟刀剜一样啊!”母亲的哭声像钝刀子,一刀刀割在杨小黎心上。
铺子里是刁难和冷眼,家里是绝望的哭喊和自暴自弃。杨小黎站在一地狼藉的碎玻璃和药丸中间,看着痛哭的母亲和蜷缩在床上面如死灰的弟弟,铺子外那些工商的刁难、同行的挤兑、赖账的嘴脸,瞬间都变得模糊而遥远。只有眼前这令人窒息的绝望,真实得如同冰冷的铁箍,紧紧勒住了她的脖子。
关掉铺子?认命? 那抵押的国债怎么办?借的钱怎么还?小刚的腿……就真的永远这样了吗? 她环顾这个低矮破旧的家,目光最后落在墙角那两卷还没来得及裁剪的布料上。
“大全裁缝”铺子门口那块杨小黎亲手写的木牌子,风吹日晒,边角有些卷翘,但进进出出的人却多了起来。杨小黎的手艺是实打实的。她打板精准,懂得怎么省料子又出好效果,改的衣裳合身又挺括。最早是几个图便宜实惠的街坊邻居来做裤子、改腰身,渐渐地,口口相传,连附近机关单位的人也找上门来做制服,甚至有人拿着大百货商店买的时髦衣服样子来请她照着做。案板上的布料堆得老高,两台缝纫机从早到晚嗡嗡响个不停,几乎没停过。
王大全脸上也见了笑模样。晚上关了店门,两人在昏黄的灯泡下盘账。杨小黎把散乱的毛票理得整整齐齐,小心地码放好,仔细核对账本上每一笔进项支出。“大全,你看,”她指着账本末尾的数字,眼睛里难得有了点亮光,“这个月刨去进货和房租,净挣了快三百!”她心里飞快地盘算着,“够把抵押给厂里老李头的股票凭证赎回来了,还能剩下点。”
第二天,杨小黎特意起了个大早,揣着厚厚一沓钱去了厂财务科。老李头接过钱,慢吞吞地点清楚,把那张写着“利息三分”的抵押单据还给她,连同那几张印着厂徽的股票认购凭证。杨小黎摩挲着那几张薄薄的凭证纸,感觉沉甸甸的,像是把悬在头上的一把刀暂时挪开了。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这下总算松快了!”晚上,杨小黎把赎回的股票凭证和剩下的钱都摊在案板上,长长舒了口气,“大全,我想着,咱们是不是该换个地方?这巷子口太小,放料子都转不开身。我看前面街角那家杂货铺生意不好,盘下来?地方大不少。”
王大全正低头数着几卷布料的钱,闻言抬起头笑了笑:“行啊,你想弄就弄呗。铺子你做主。”他看着杨小黎带着憧憬的脸,眼神有点飘忽,很快又低下头去继续数钱,“不过这后面花钱的地方还多,慢慢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