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艰难地抬起还能勉强活动的那只手。皮肤苍白,手背上布满了青紫色的针眼,透明的输液管蜿蜒着,连接着吊瓶里冰冷的液体。维持生命的液体?不,这可能是沈聿维持我心脏“新鲜”的工具。

手指摸索着,冰冷而坚定,找到了胶布粘合的边缘。指尖用力,撕开。细微的刺痛传来,接着是针头被强行从血管里拔出的、更尖锐的痛楚。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手背淌下,是血。鲜红的,带着生命热度的血。

这点痛,比起心口被生生剜开的痛,算得了什么?

我缓缓侧过头,视线准确地投向那个小小的摄像头。嘴角,一点点向上扯动。肌肉僵硬,动作生涩,但我模仿着,模仿着沈聿惯常在人前展露的、那种无懈可击的、带着掌控一切的从容微笑。优雅,深沉,完美无瑕,却又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那微笑凝固在我苍白如纸的脸上,对着那只冰冷的“眼睛”。

无声的宣战。

三个月,在旁人眼中,是劫后余生的漫长康复。对我来说,是在地狱边缘磨砺爪牙的每一分、每一秒。

身体的疼痛逐渐退去,留下的是更深刻的印记。我像一头蛰伏的兽,在阴影里舔舐伤口,磨砺着复仇的獠牙。沈聿依旧扮演着深情体贴的丈夫,嘘寒问暖,无微不至。他眼底的急切和算计,在我如今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无所遁形。他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等我“自然”地衰竭,好名正言顺地取出那颗他觊觎已久的心脏。

他永远不会等到那一天。

我比他更耐心。

这三个月,我的“康复”项目里,多了一项沈聿永远不会知道的秘密训练。

我租下了一间偏僻的公寓,里面堆满了镜子。高矮不一,角度各异,将我包围。我反复观看沈聿留下的所有影像资料——公司宣传片、家庭录像、甚至是他无意中被拍下的日常片段。一帧一帧地暂停,捕捉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肩颈的弧度,指尖弹动烟灰的习惯性动作,与人交谈时下颌微扬的倨傲角度。

我对着镜子练习。一遍,十遍,一百遍。练习他走路的姿态,那种沉稳中带着上位者优越感的步伐。练习他说话的腔调,低沉、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连尾音下沉的微妙转折都力求精准。练习他思考时,食指无意识地在桌面轻轻叩击的节奏。练习他微笑时,眼角细微的纹路走向。

还有声音。

我下载了专业的变声软件,戴着耳机,一遍遍听着他的录音,捕捉他声音的频谱特征。然后尝试扭曲自己的声带,调整气息,从沙哑的模仿,到逐渐逼近那种独特的、带着冷金属质感的共鸣。最初的声音怪异刺耳,后来,镜子里的“他”开口说话时,连我自己都会产生一瞬间的恍惚。

模仿一个朝夕相处的人,远比想象中艰难。每一个微小的习惯,都是长年累月刻进骨子里的印记。但恨,是最好的催化剂。它烧尽了我的软弱,将我的意志锤炼得如同钢铁。

我熟悉沈聿的一切,包括他的药。

林薇薇有严重的心脏病,离不开那些昂贵的进口特效药。沈聿将她的命看得比什么都重,那些药瓶,是他亲自检查、亲自更换的。他书房那个带密码锁的抽屉里,存放着备用的药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