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门笑他痴傻，赶他，他便躲起来偷偷画。
有一天，他画完一幅画后，便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无人问津，无人提起，我也就渐渐淡忘。
「残墨师兄，是你吗？」
怪人流淌着墨痕的脸，忽然凝滞了一下。
他笔下的画，愈发癫狂：
「画船听雨夜难寐，辗转反侧、肝肠寸寸碎！」
「离人心事谁人绘，浓墨重彩、难抒滔天罪！」
是他，一定是他！
我分明瞧见，有透明的泪水从他墨色的眼眶中渗出。
那泪水划过满身的墨痕，留下了清晰可见的白色裂缝。
那些裂缝，一发不可收拾，逐渐蔓延到他全身。
我知道，他要「画尽」了。
残墨挺立的身子，已无法动弹。
我曾无数次鄙夷过他那不成章法的笔法。
但现在，他将在我面前，分崩离析。
「不如归去！」
「不如……归……去……」
腔调低沉下去，凄凄不似先前。
残墨泪水决堤。
刹那间，他那水墨构成的身体，寸寸龟裂，化作一滩浓墨。
那墨汁竟有了生命，汇成一股墨流，朝我奔涌而来。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墨……墨水……」
晚萤爆发出一声尖叫：
「先生，快跑！」
我也想跑。
可此时此刻，墨渊阁的诅咒，开始降临在我身上。
脚底，有墨迹凭空出现，如同枷锁。
我被原地禁锢，寸步难移。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墨流，覆面而来。
整座画室，转眼间被墨流淹没。
刺鼻的松烟味，弥漫在口鼻间。
我依稀记得，曾亲手研磨过这种墨。
但记忆实在太模糊。
浑浑噩噩地想了一阵，脚底忽然挣脱了束缚。
是墨流融化了脚底的墨迹。
我身不由己，载沉载浮。
隐约看到一双手，穿过墨汁般的黑暗，向我伸来。
「抓住我——」
晚萤的声音遥远而空灵。
忽然间，粘稠的液体突破了防线，开始灌入肺中。
「咳咳——」
我拼命挣扎，身子却一直往下沉。
「咳咳咳咳——」
「先生，先生！」
晚萤熟悉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谁在拉我的腿，放手！」
我声嘶力竭，一脚踹在了那人身上。
「醒醒，您不在墨里！」
我猛地睁眼，猝然坐起。
晚萤正从地上爬起，忧心忡忡。
我看着她身上的脚印，顿时满心愧疚：
「晚萤你……还好吗？」
她长舒口气，并无怪罪之意，只是脸色依旧不安。
「先生，府外的街坊们都来了。」
我茫然四顾。
晚萤身后，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左邻右舍。
他们面无表情地审视着我，不作半声。
入京三年，我和这些邻居不过点头之交。
一场怪雨，他们却聚在这里围观。
真令人浑身不自在。
我连忙劝道：
「此地污秽，恐惊扰各位，还是先回各家吧。」
众人面面相觑。
一名老翁率先打破沉默：
「萧画师，何来污秽？只是天降墨雨，仅污了贵府一处，我等担心，故来看看。」
我呆住了。
「墨雨？」
那我刚才看到的是什么？
老翁继续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