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松开了手指。
那盒荔枝味果冻,“啪嗒”一声轻响,掉落在第三排货架最底层的角落里,淹没在一堆同样即将过期、无人问津的廉价零食之中。粉紫色的包装蒙上了一层阴影,显得更加黯淡无光。
便利店的玻璃橱窗像一面巨大的、冰冷的单向镜。苏晚青静静地站在镜前,身影单薄。窗外,城市的霓虹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流淌、碎裂,光影迷离扭曲。雨水在玻璃上蜿蜒爬行,留下道道浑浊的水痕。
橱窗之内,是排列整齐的商品世界,是恒定的冷气,是循环往复的单调嗡鸣。她站在货架之间,像一件被遗忘的、等待被清仓的陈旧货物。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流速,只有那些标注着精确日期的标签,在无声地倒计时着它们短暂而注定的消亡。
她看着玻璃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一个沉默的、被遗弃在时间夹缝里的女人。一个橱窗里的候场者。
等待什么呢?
等待一个永远不会为她再次抬起的腕表指针指向新的时刻?等待安全通道那扇厚重的大门再次开启,向她展示另一个女人携带的、足以将她彻底碾碎的真相?等待手中这盒注定被丢弃的果冻,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彻底腐烂?
倒影里的女人眼神空洞,嘴角却固执地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雨水的痕迹在玻璃上肆意流淌,将对面十七楼A座明亮的灯火切割得支离破碎。那光芒曾经是她夜空中唯一的光点,如今却像无数冰冷的碎片,扎进她的眼底。
她深吸了一口气,便利店冷冽的空气混杂着残留的香氛气息灌入肺腑,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候场……是的,她依然在候场。只是这场漫长的等待,剧本早已在无人知晓的角落被涂改得面目全非,而她的角色,也从主角变成了一个可悲的、被蒙在鼓里的道具。
冰冷的玻璃触感紧贴着她的额头,十七楼A座暖黄的灯光在雨幕中晕开,勾勒出那熟悉的、令她魂牵梦绕又痛彻心扉的窗框轮廓。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钢化玻璃上画着毫无意义的圈,水汽凝成的雾痕很快模糊了视线,也将对面那扇窗彻底揉碎在一片混沌的光晕里。
一切都像是隔着厚厚的毛玻璃在看一出哑剧。顾承泽的身影在前台后闪过,仅仅是一晃而过的轮廓,隔着玻璃和雨幕,模糊得如同隔世经年的旧梦。电梯门冰冷的金属光泽反射着廊灯,开合之间,像一口吞噬所有声息的黑洞。唯有那块记忆中停摆的江诗丹顿月相表盘,其上的星辰与月相,依旧在她脑海深处固执地停留在十点十七分的刻度上,清晰得令人窒息——那是她爱情正式宣告死亡的时刻,也是她时间永远凝固的坐标。
身后,安全通道沉重的防火门如同墓穴的石板,将那个名叫林悦然的女人和她携带的秘密彻底封存。然而,那惊鸿一瞥的最后一幕却在苏晚青脑中无限放大、循环:光滑昂贵的深酒红色天鹅绒手袋,内里露出的白色病历本封皮,深蓝色的医院院徽,以及那如同淬毒匕首般刻下的名字——
林悦然。妇科VIP诊室。
这两个名词的组合,在冰冷的现实逻辑里,可以指向无数种可能:一次常规的体检复查,一次例行的专科随访,甚至是一次与生育并无直接关联的诊疗。然而,它们此刻出现在林悦然的手袋里,出现在顾承泽的隐秘居所楼下,出现在她戴着那对与自己的生日礼物一模一样的MIKIMOTO珍珠耳环的时刻……这一切细节汇成的洪流,裹挟着冰冷的直觉,瞬间冲垮了一切理智的堤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