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玻璃窗上自己模糊变形的倒影。一个沉默的、被遗弃在时间断层里的女人。一个被钉在命运橱窗里的、可悲的候场者。
等待什么?
等待那块江诗丹顿的月相盘上,那根永远凝固在十点十七分的指针,能为她再次跳动?
等待那扇厚重的、隔绝了另一个女人和她携带的致命秘密的安全通道防火门,再次开启,向她慷慨地展示更多足以将她碾为齑粉的铁证?
还是等待手中这盒早已被她丢弃的果冻,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默默腐烂,完成它早已注定的、微不足道的宿命?
倒影里的女人,眼神是彻底的空洞,像深不见底的枯井,映不出任何光亮。嘴角却死死地抿着,绷成一道僵硬、苍白而无力的直线,仿佛是她对抗这铺天盖地寒意的最后一道,也是唯一一道徒劳的防线。冰冷的雨水痕迹在玻璃上肆意横流,将对面十七楼A座那片曾经象征着她全部希望与妄念的明亮灯火,切割、扭曲、撕裂成无数片尖锐冰冷的碎片,狠狠地扎进她的眼底深处。
她深深地、极其用力地吸了一口气。便利店那混合着廉价香精、关东煮油腻余味和尘埃的冰冷空气,如同裹挟着无数细小的冰针,猛地灌入她的肺腑。一阵尖锐的、几乎让她窒息的刺痛瞬间炸开,沿着脊椎疯狂蔓延。
候场……
是的,她依然在候场。
只是这场漫长到仿佛耗尽了她所有青春热血的等待,剧本早已在她缺席的幕后,被肆意篡改得面目全非。她从那个自以为的主角,被粗暴地贬斥为一个可悲的道具,一个被蒙在鼓里、独自在冰冷的橱窗后练习着独角戏的、彻头彻尾的局外人。而那骨髓深处汹涌而出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正是她最终的、迟来的片酬。
时间无声地滑向 16:29。便利店的冷气嘶鸣依旧。
2 雨幕里的时空裂缝
电梯“叮咚”的清脆声响,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瞬间击碎了便利店香薰机竭力维持的最后一丝鼠尾草安宁。一股更为强势、带着侵略性的香气——清冽的白桃混合着微醺的酒酿气息——蛮横地涌入这片狭小空间,压倒性地侵占了每一寸空气。这气味,如同它的主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告主权般的姿态。
顾承泽就站在电梯门口。他颀长的身影挡住了部分光源,在苏晚青脚边投下一道深沉的阴影。他的领口微微敞开着,第三颗纽扣歪斜地悬在那里,那点铂金质地的微光刺眼地闪烁着。苏晚青认得它——那是她去年在东京银座买下那对昂贵对戒时,精美包装盒里附赠的备用扣。此刻,它滑稽又残忍地松垮在顾承泽的锁骨下方,不偏不倚,正压在一个新鲜的、暧昧的玫瑰色唇印上。那抹娇艳欲滴的玫瑰色,衬在他冷白的肤色上,突兀得如同雪地里一颗被用力踩碎、汁水淋漓的山楂果,鲜艳、刺目、带着某种残酷的甜腻。
“台风要来了,雨太大,”他的声音听起来沉稳依旧,甚至带着一丝惯常的、不易察觉的体贴。他自然地伸出手,宽厚温热的掌心覆上苏晚青杵在购物篮边上、冰凉僵硬的手指,试图传递温度,或者说,试图完成一个安抚的仪式。“先送你回去。”
他的动作流畅、理所当然,仿佛过往每一次。然而,他的目光匆匆掠过她苍白的面颊,却精准地“漏看”了她浓密睫毛上凝结的、细小如碎钻般的水珠——那不是雨水,更像是某种情绪高压下析出的冰冷晶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