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有人低声咒骂了一句,声音立刻消散在风雨里。照相机闪光灯的亮白在雨幕中急促炸响,每一次都短暂地凝固死者的轮廓、凝固周围刑警们铁青的面色。张海涛的手电光缓缓移动,在那片令人窒息的暗红地毯上仔细扫过。雨水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滴,落在警服的前襟上。

光束最终停顿在一个角落。那里,几张被血液浸透得不成样子的旧报纸胡乱塞着,像某种拙劣的掩饰手段。报纸旁边,靠近后保险杠内侧,散落着几缕极其细碎的绒毛。不是死者身上的。色泽很浅,近乎于灰白。

“物证!” 他的声音提了起来,在这雨声的喧嚣中依然清晰。旁边人立刻取出镊子和证物袋,小心翼翼地处理那片报纸和那些绒毛。

同时,更多的手电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视着后备厢的每一个金属边缘和角落。寻找擦拭痕,寻找指纹被抹去的蛛丝马迹——这本该是难以被清洗干净的地方。

后备箱的锁孔内侧,一处很小的弧形金属边缘,有着一丝极淡的擦拭痕迹,在强光下隐约可见。光滑得异乎寻常。

车门被猛地拉开。副驾驶位的坐垫和椅背上,沾染着几片暗褐色的痕迹,与后备厢浓重的血迹相似,只是颜色略淡,边缘处有些模糊的擦拭扩散痕迹。技术员立刻开始拍照、提取痕迹物证。

张海涛的目光落在副驾前方的储物小格上。里面很干净,几乎没有杂物。角落里静静躺着一个几乎全新的方形透明塑料瓶。瓶身侧面的标签用清晰的蓝字印着:氯胺酮溶液,兽用麻醉。标签崭新干净。

他拿起那个小瓶,拧开盖子凑到鼻端——极微弱的类似化学药品的清冽气息,被雨水和血腥气彻底掩盖。瓶身光洁,没有指纹残留。张海涛将瓶子小心装回证物袋,密封,标注记号。车窗开着窄窄一道缝,冰冷的雨水被风裹挟着,抽打在他手腕上。车外的喧嚣陡然侵入。

“张队!”年轻刑警小王的声音穿透雨帘,带着一丝紧张的尖锐,从车外传来,“监控!有发现!刚调到的对面邮局门口!”

张海涛猛地抬起头。视线穿过滑落的雨帘和洞开的车门,看向小王所指的方向——马路对面,邮局门口,一个半旧的监控探头像一只沉默的眼睛,正对着桥墩这边。

负责后勤的片警已经将现场画面调出,正在一个便携设备上播放。小小的屏幕亮起,滋啦作响的雪花点中呈现出桥墩下出租车的位置。时间是……一个多小时前。

画面不算清晰,像素在雨水中晃动模糊。但仍能看见一个人影,打着一把旧得发黑的雨伞,从出租车驾驶座位置下来,走到车尾。他似乎很费力地想要完全打开后备箱盖——它大概只抬起一点角度,就被他身体挡住大半视线——然后他弯腰,从地面积水里拖起一团沉重的、被深色雨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形物体。

动作带着一种机械般的、吃力的拖拽感。那团物体被挪进后备箱口。过程中,包裹物的一个角落散开,垂落下来——露出一抹刺目的猩红!正是死者衣物一角!

包裹被塞进去后,画面中人影用力将后备箱盖砸上。他撑着伞,在车尾僵硬地站了几秒钟,背对镜头。然后才绕回驾驶座,钻进车里。车子亮起倒车灯,缓缓倒出一小段距离,终于熄火。直到被桥墩下的黑暗完全吞噬前,司机再未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