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技术员快速操作着设备,反复回放司机下车的画面。他一次次放大司机露在伞外的那只左手——在车门开启的瞬间,门框边缘金属反射的微光中,非常短暂地照到了那人的左手。特写镜头被艰难地一帧帧放大。

画面更糊了,带着锯齿状的粗粝马赛克。但那小指下方掌腕部的一小块皮肤上,一道斜斜的、深色的陈旧疤痕依然顽强地显现出来。

张海涛眼神骤然凝固。那道疤痕的形状,像一条僵死的蜈蚣,狠狠烙进他的脑海深处——是李建国的疤!

记忆猛地轰击:三年前技术科走廊,李建国迎面走来,张海涛瞥见他正挽起法医制服袖口,露出的左手腕上就是这条斜疤。当时李建国还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剖鱼,老早弄的。”语气是他一贯的平淡无波。

李建国。市局技术科的老法医,去年刚退下来。技术大拿,沉默寡言,性情在不少人眼里甚至显得有些孤僻。张海涛和他打过无数次交道,印象里这人寡淡得如同解剖台上惨白的光,但专业上从未出错,沉稳得令人安心。他?开面的?后备箱藏尸?

这个组合像根冰冷的锥子,猝不及防地刺穿了张海涛所有的认知。一股寒意不是从外面雨水侵入,而是从脊椎深处炸开,瞬间沿着神经网蔓延到头皮。雨水顺着他的额头流进眼角,又酸又涩。

“确认是李建国开的车?”旁边一个老刑警也认了出来,声音都变了调,难以置信和浓重的惊骇混杂一起。

张海涛没回答,喉咙像是被灌满了铅块和冰碴,堵得严严实实。目光死死钉在屏幕上那模糊扭曲的人影上。李建国那顶灰扑扑的旧鸭舌帽压低的侧影,和他无数次穿白大褂、低头工作的轮廓片段诡异地重叠又撕裂。那个对程序规范近乎苛责的李建国?那个连物证标签粘贴位置都要一丝不苟纠正的老法医?

程序……证据链……

一股焦躁的火苗猛地从胸中烧起,灼烫着刚才刺骨的寒。监控画面、那把伞、邮局门口、桥墩下、打开又用力合上的后备箱……还有那道疤痕!直接指向李建国的路标硬生生插在泥泞的路中央。清晰得令人生疑,又无从回避。画面里那双撑着伞的粗糙手指,僵硬而沉稳地操作着,将裹着猩红死者的包袱拖进他自己的车辆后备厢里,带着一丝令人作呕的坦然。证据链严丝合缝,沉重得仿佛要坠入现实路面。

“呼叫指挥部!”张海涛的声音冲破了雨声的屏障,硬得像投石机掷出的铁石,“锁定车辆所有人!京-B K5831!立刻!”

尖锐的警笛声猛然撕裂了沉闷的雨幕,警灯爆射出疯狂旋转的红蓝光芒,在湿漉漉的路面上拉扯出无数扭曲流动的倒影。

警车组成的铁流冲进东城区后铁厂那片迷宫般的胡同区时,速度被迫慢了下来。车轮在狭窄的巷道里挤压着积水,溅起浑浊泥浆几乎泼上低矮灰暗的墙壁。几个院子门口好奇探出的面孔,被警灯粗暴的光束扫过,瞬间又惊慌地缩了回去。

目标指向最深处的19号院。一个老旧的四合院,门楣上斑驳的漆皮剥落下来,露出里面发朽的木色。院门紧闭。一个年轻刑警跳下车,动作带着初临战阵的紧绷,急促上前拍门,手掌撞击门板发出“砰砰”沉闷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