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摸出烟袋锅,刚要点火,就听见塔下"咔哒"一声。不是木头裂了,是铁片子被啥东西顶开的动静,脆生生的,跟咬碎冰碴似的。

老马抄起猎枪就往下冲,脚刚落地就被冰壳滑了个趔趄,猎枪撞在塔梯上,磕掉块漆。雪地里的黑瞎子没影了,只留下个半米深的坑,坑底露着块锈得不成样的铁板,上面用红漆画着个太阳旗,旗边翘着,露出底下的水泥,混着些碎骨头渣子。

"狗日的小日本......"老马的牙咬得咯咯响。他爹就死在这底下,那年他七岁,娘抱着他在矿口哭了三天三夜,嗓子都哭哑了。最后被日本人用枪托打晕拖回去时,他模模糊糊瞅见矿口飘着黑烟,闻着就是这股子味儿——后来才知道,那是日本人在往里面灌汽油,烧了三天三夜,说是"清秽"。

铁板下突然传来"咚咚"的响,闷得很,像是有人用脑袋撞铁。紧接着又是"吱啦——吱啦——"的刮擦声,跟指甲挠铁板似的,又尖又锐,听得人牙花子发酸。老马往后退了两步,脚踩在块松雪上,陷下去半尺,露出底下冻硬的土,泛着暗红色,跟陈年的血渍似的。

他想起老把头临死前说的话:"那矿底下埋的不只是人,还有日本人养的'东西'。他们用活人喂,说是能镇住山精......"

"三叔!马三叔!"山下传来喊声,是村里的二柱子,骑着摩托在雪地里颠,车斗里装着个麻袋,鼓鼓囊囊的。

老马直起身,往铁板上踢了脚雪,把坑盖严实了:"咋来了?"

"我爹让我送点年货。"二柱子跳下车,搓着冻红的手,"刚下的粘豆包,还有我娘腌的酸白菜。"他眼尖,瞅见老马手里的铜哨,"这啥?古董?"

"捡的破烂。"老马把哨子揣进兜里,"你爹咋让你来的?不知道黑瞎子沟这几天不太平?"

"我爹说让您给看看这个。"二柱子解开麻袋,里面滚出个东西,黑黢黢的,裹着层冰。老马凑近一瞅,倒吸口凉气——是只人手,冻得硬邦邦的,指甲黑得发亮,跟铁皮盒里那半片指甲一个色。

"今早上在河湾捞的。"二柱子的声音发颤,"我爹说......像是矿里出来的。"

铁板下的刮擦声突然停了。风也住了,周围静得邪乎,只有松针落雪的"沙沙"声,还有二柱子摩托的滴答声——油箱在漏,油滴在雪地上,很快冻成了小珠子。

老马盯着那只手,突然发现手腕上有个牙印,半圆形的,跟黑瞎子的牙口对上了。他猛地转头往山上瞅,黑瞎子沟的密林里,有个黄乎乎的影子一闪而过,快得跟道风似的。

"你爹还说啥了?"老马的声音有点哑。

"我爹说......让您别管。"二柱子往麻袋上盖了层雪,"他说昨儿夜里看见黑瞎子往沟里去了,嘴里叼着个人......"

话没说完,山上突然滚下来块石头,"轰隆"一声砸在摩托旁,雪溅了二柱子一身。他抬头一看,脸唰地白了——密林深处站着个黑影,高得跟棵枯树似的,胳膊老长,垂到膝盖,正往这边瞅。

"那是啥?"二柱子抓着老马的胳膊,手跟冰似的。

老马抓起猎枪,往二柱子手里塞了把柴刀:"骑车回去,告诉村里人别往沟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