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黑猫,蜷缩在书架底下,抬起头,用那双湿漉漉的棕色眼睛望着他,门外的风更猛了,卷着暴雨狠狠砸在门板上,发出震耳的轰鸣。台风,终究是要来了。
沈墨看着那团抖得像片落叶,却硬是闯进他屋子的黑猫,沉默了很久,“砰”的一声,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的狂风暴雨。
屋里只剩下昏黄的灯光,还有一人一猫,相对无言。台风要来了,他想,那就先让这只蠢猫活过今晚再说。
台风最猛烈的夜,雨砸在窗上像有无数人在捶门。沈墨把唯一的台灯拧亮,昏黄的光裹着屋里的艾草味,勉强圈出一小块安稳。
把面温好,他把其中一半挑在另一个碗里放在地上,用筷子挑开缠在一起的面条,热气腾起来,混着酱油和葱花的香,在潮湿的空气里漫开。黑猫蜷在墙角,毛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像块皱巴巴的黑布。它盯着那碗面,喉咙里发出“咕噜”声,却没动,大概是还记着自己叼来的那块臭肉,对这突如其来的好意存着戒心。
沈墨没管它,自己端起另一碗,坐在老木桌前慢慢吃。面条有点坨了,裹着浓稠的汤汁,咸香里带着点暖意。他吃得很慢,左手捏着筷子,手腕上的疤痕在灯光下若隐若现。三年来,他早就习惯了用左手做这些事,只是偶尔碰到滑溜的面条,筷子还是会抖一下。
吃到一半,脚边传来轻轻的响动。黑猫不知什么时候挪了过来,蹲在碗边,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舔了舔汤汁。大概是烫,它猛地缩回舌头,甩了甩脑袋,琥珀色的眼睛却更亮了。
沈墨停下筷子,看着它。黑猫犹豫了一下,低头叼住一根面条,没敢大口嚼,只是小口小口地吞咽,尾巴尖在地上轻轻扫着,带着点讨好的意味。吃到一半,它突然抬头看沈墨,嘴里还叼着半根面条,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在确认“你确定?”。
沈墨没说话,只是把自己碗里没动的那半颗卤蛋夹出来,放在它的碗边。黑猫叼着面条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狼吞虎咽起来。卤蛋被它用爪子扒开,蛋黄混着面汤,吃得满脸都是,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和刚才护着臭肉时那副凶狠的样子判若两猫。
雨还在下,风卷着什么东西撞在院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屋里却很静,只有两人吃面的细碎声响,还有黑猫偶尔满足的呼噜声。沈墨看着它吃得狼吞虎咽的样子,突然觉得这碗有点坨的面,好像比平时香了些。
第二天中午,雨小了些。沈墨把剩下的那碗面热了热,还是分了一半给黑猫。这次它没再犹豫,径直跳上矮凳,趴在碗边吃起来,尾巴甚至敢轻轻扫过沈墨的裤腿。
沈墨低头吃面,眼角的余光瞥见猫背上的伤口。昨天还在渗血的地方,今天已经结了层薄薄的痂。他忽然想起奶奶还在时,总说“吃食要分着吃才香”,那时他不懂,只觉得一个人安安静静吃饭最舒服。
可此刻,听着身边这只猫吧唧嘴的声音,感受着它偶尔蹭过来的体温,沈墨握着筷子的左手,竟难得地没抖。窗外的风雨还在闹,屋里的暖光里,却好像有什么东西悄悄松了劲,像被雨水泡软的纸页,有了点温柔的弧度。
4
沈墨的二十四年,像他修复的那些残卷,字里行间都是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