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在调解书上签字时,指尖还有些发颤。
事情的发酵还在继续,记者们还在跟踪后续,电视上王敬之正对着镜头接受采访,谈及沈墨的修复工艺时赞不绝口:“小伙子年纪轻轻,却能把传统技法运用得如此精妙,尤其是对墨色和纸性的把握,连我都自愧不如。现在像他这样沉下心做手艺的年轻人,太少了。”
那位红裙主播也凑过来,满脸歉意地递过话筒:“沈师傅,能跟我们说说您的修复理念吗?王专家说您的手艺是‘业界清流’呢。”
沈墨不善言辞,只简单说了句:“修书如修心,得对得起手里的纸,对得起过往的时光。”
这话被剪进新闻,配上墨墨护书的惊险画面,一夜之间传遍了网络。有人翻出沈墨之前修复的古籍照片,惊叹于那些“天衣无缝”的修补痕迹;古籍修复论坛上,他的名字成了热词,不少藏家辗转联系,想请他修复家传旧书。
没过多久,市图书馆的馆长亲自登门,手里捧着几册濒危的民国期刊:“沈师傅,我们听说了你的事,这些书辗转了好几处都没人敢接,想请你试试看。”
沈墨看着那些泛黄发脆的纸页,想起墨墨尾尖的黑雾,想起王专家郑重的鞠躬,突然觉得肩上有了沉甸甸的分量。他点了点头:“我试试。”
日子渐渐忙了起来,却忙得踏实。沈墨不再是那个躲在老屋里沉默寡言的少年,他的名字开始和“匠心”“传承”这样的词连在一起,成了业内小有名气的青年专家。有人高价请他去大城市开工作室,他婉拒了。
“这里挺好。”他摸着墨墨的头,看着窗外熟悉的老槐树,“有它,有书,够了。”
凌晨,沈墨被一阵细微的响动惊醒。
不是墨墨的呼噜声,也不是窗外的风声,是纸张摩擦的窸窣,带着点刻意放轻的小心。他睁开眼,屋里只留着盏床头小灯,昏黄的光刚好照到书桌一角。
脚边的墨墨不见了。
沈墨的心莫名一紧,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刚走到书桌旁,就看见那团熟悉的黑影,墨墨正蹲在摊开的古籍旁,背对着他,尾巴尖悬在纸页上方,微微颤抖。
更让他屏住呼吸的是书页。那是本元代的《道德经》残卷,昨天他修复到深夜,还剩最后一处撕裂的破口没处理。此刻,破口处正萦绕着淡淡的黑色雾气,比他的修补线更细,那雾气却凝结成丝线,一点点缝合着断裂的纸边。而墨墨的尾巴尖,每晃动一下,那些丝线就更密实一分。
它的动作极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琥珀色的眼睛在昏暗中亮着,一瞬不瞬地盯着破口,专注得不像只猫。背上那处反复溃烂的伤口,泛着极淡的红光,随着它的呼吸轻轻起伏,重新流出鲜血。
沈墨站在原地,忘了出声。
沈墨的呼吸滞了滞,那些被他归咎于“记性差”的片段,突然像散落的珠子被串了起来。
他想起上个月那本明代的《楚辞》。书页边缘被老鼠啃得坑坑洼洼,他熬夜补到后半夜,实在撑不住趴在桌上睡着了,明明记得还剩最后三页没处理。可第二天清晨醒来,书册整整齐齐地收在锦盒里,那些狰狞的齿痕被修补得平滑如初,连补纸的纹理都和原纸贴合得严丝合缝,他当时只揉了揉发沉的太阳穴,自嘲地想,许是太累了,记错了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