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墨墨相处的半年，日子像被温水泡软的宣纸，慢慢舒展得有了韧性。
7
沈墨的身体是肉眼可见地好了。从前他总爱佝偻着背，脸色是常年不见光的青白，左手握久了竹镊子就会发颤。可自从开始琢磨着给墨墨做营养餐，他自己的饭食也跟着讲究起来。
清晨去巷口的早市买新鲜的鱼和青菜，左手拎着菜篮子，步子比从前稳了许多。阳光透过老槐树的叶隙落在他脸上，能看出点年轻人该有的气色了。厨房里的烟火气染透了衣襟，连带着身上那股旧书的霉味，都混进了点米香和菜香。
他学着炖奶白的鲫鱼汤，汤沸腾时咕嘟咕嘟的响，惊得墨墨从书架上跳下来，蹲在灶台边看。沈墨会先盛出一小碗，放凉了给墨墨，看着它把鱼肉舔得干干净净，自己再就着热汤吃饭。从前他一顿能啃三个冷馒头，现在却能慢慢喝完一碗汤，吃掉小半碗米饭。
那天他整理旧物，翻出一件三年前的衬衫。从前穿时总空荡荡的，如今套在身上，肩膀和腰腹处竟都合身了些。他对着镜子照了照，手腕上的疤痕虽然还狰狞，却不再像从前那样时刻发疼，连左手握东西的力气，都比半年前大了。
墨墨蹲在镜子前的柜子上，仰头看着他，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它背上的伤还是老样子，偶尔渗点血，但精神头好了许多，跳上书架时动作敏捷得像道黑影。
沈墨伸手摸了摸它的头，这一次，墨墨没躲，反而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掌心。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一人一猫身上，暖得让人发困。
他突然想起奶奶说过的话：“好好吃饭，日子才能往下过。”从前他不懂，总觉得日子是熬出来的，直到这只凶巴巴的猫闯进来，逼着他生火做饭，逼着他认真对待每一餐，他才慢慢明白，烟火气里藏着的，原是活下去的力气。
如今修复古籍时，左手的竹镊子稳了许多。那些修补的墨色丝线，在他指尖流转得更顺畅了。墨墨总趴在旁边的旧书上，尾巴尖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像在为他打着某种隐秘的节拍。
日子还是老样子，老楼，古籍，和一只总爱盯着他手看的黑猫。可沈墨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他的身体里重新有了暖意，他的世界里，除了安静，还多了点烟火气，和一份沉甸甸的牵挂。
夜里躺在床上，脚边的墨墨动了动，尾巴尖轻轻扫过他的脚踝。沈墨低头，借着月光看见它背上的伤，墨墨背上的伤总不见好。明明结痂掉了一层又一层，新肉却总泛着不正常的红，偶尔还会渗出些发黑的血珠，像有什么东西在皮肉底下钻。沈墨带它去宠物医院，医生也查不出缘由，只说是愈合能力差，开了些药膏。可药膏涂上去，墨墨总会暴躁地用爪子蹭掉，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吼，琥珀色的眼睛里翻涌着沈墨看不懂的情绪。
9
怪事是从一个雨夜开始的。
沈墨又梦到了三年前的火场。烈焰舔着书架，古籍在火里蜷成焦黑的蝴蝶，他被横梁压住，右手传来钻心的灼痛。就在火舌要卷上他脸的瞬间，一个模糊的黑影猛地扑过来，挡在他身前。那影子很小，像团黑色的绒球，却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不是人声，是猫叫，尖利得能刺破耳膜。他想看清那影子的模样，可火焰太盛，只映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亮得像烧红的炭，马上就要吞噬自己的火焰迅速退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