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唔……”沈墨猛地惊醒,额头上全是冷汗。窗外的雨还在下,脚边的墨墨不知何时醒了,正仰头望着他,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尾巴尖轻轻扫过他的脚踝,带着点安抚的意味。琥珀色的眼睛在昏暗中亮着,像两盏小小的引路灯。

“喵。”它轻轻叫了一声,声音不高,却像根针,刺破了梦里的浓烟。

沈墨翻了个身,脚无意识地蹭了蹭那团毛茸茸的黑。墨墨没躲,反而往他脚边蜷得更紧,喉咙里发出细密的呼噜声,像台小鼓风机,把他身上的冷汗都烘得暖了些。

从那以后,只要墨墨窝在脚边,夜里就很少再梦到火。偶尔有模糊的火光窜出来,脚边那团温热的重量就会动一动,尾巴尖扫过他的脚踝,或者用脑袋轻轻撞他的小腿,像在说“别怕”。他会在半梦半醒间摸到它的毛,软得像团云,然后重新沉进安稳的睡眠里。

有次夜里风雨敲得窗户哐哐响。沈墨迷迷糊糊要坠入噩梦,墨墨突然跳起来,在他脚边绕了三圈,最后用身体把他的脚整个裹住。那点暖意透过薄薄的睡衣渗进来,像层软壳,把所有的惊惧都挡在了外面。

清晨醒来时,总能看见墨墨还维持着护着他脚踝的姿势,睡得四仰八叉,黑绒绒的肚皮随着呼吸起伏。沈墨低头看它,会想起奶奶还在时,冬天总把他的脚揣进她怀里焐着,说“脚暖了,心就安了”。

他的手渐渐有了力气,修复古籍时左手稳得很,连带着夜里也少了惊悸。有时墨墨睡沉了,会从脚边挪到他的腿上,像块沉甸甸的墨玉,压得被褥都陷下去一小块。沈墨摸着它的背,能感觉到它心脏的跳动,和自己的心跳渐渐重合。

秋末的阳光透过窗棂,在修复台上投下菱形的光斑。沈墨正用左手捏着竹纤维,小心翼翼地填补一页宋刻本的虫洞,凝结成细如发丝的墨线,将破损处修补得浑然天成。这手艺比半年前熟练了不知多少,连带着他的脊背也挺直了些,脸色褪去了常年的青白,有了点年轻人该有的红润。

生意也慢慢恢复了,甚至比受伤之前更好,起初只是几个相熟的老客户,知道他手伤后还能做活,抱着试试看的心态送来几本不算珍贵的残卷。等看到修复后的成品,那些断裂的书脊变得平整,虫蛀的破洞隐去痕迹,连纸色都协调得仿佛从未受损,便开始主动介绍新的主顾。

古籍修复本就是冷门行当,靠的是口口相传的信任。来的人大多是些头发花白的老者,带着布包好的旧书,坐在沈墨对面的木椅上,看着他低头忙活。沈墨话少,问一句答一句,更多时候只是沉默地专注于手头的活计,左手的动作不快,却稳得惊人,竹镊子夹着比发丝还细的修补材料,落点分毫不差。但即便如此,日子也只能勉强维持,还要攒钱修缮这座老房子,这里有和奶奶在一起的记忆,也是和墨墨遮风避雨的家。

“小沈师傅性子是闷了点,但活是真细。”有老客户对着送来取书的人念叨,“我那本祖父传下来的《聊斋》,虫蛀得快散架了,你看这补的,跟原装的一样。”

沈墨听到了,也只是微微颔首,继续用糨糊固定修补好的纸页。手腕上的疤痕在阳光下泛着浅淡的粉色,早已不似当初那般狰狞,连带着左手的力气也大了,拎起厚重的经折本时,手臂不再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