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渐渐有了奔头。桌上的订单排到了下个月,收款的信封积攒到一定厚度,他就去巷口的银行存起来。先是修好了漏雨的屋顶,换了吱呀作响的木门,后来又添置了个新的修复台,打磨得光滑温润。厨房的烟火气也更盛了,炖鱼汤的香味偶尔会飘到巷子里,引得墨墨蹲在灶台边,喉咙里发出急切的呼噜声。
这天傍晚,最后一个客户离开时,留下了一小袋新摘的橘子。沈墨剥开一个,酸甜的汁水漫开在舌尖。他分了一半果肉放在碟子里,推到脚边。墨墨从书架上跳下来,低头小口吞咽,尾巴尖轻轻扫过他的脚背,带着点亲昵的意味。
“今天收的钱,够给你买两斤贵价鲜鱼了。”沈墨低声说,像是在跟自己说话,又像是在跟猫交代。
墨墨“喵”了一声,蹭了蹭他的裤腿,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窗外渐暗的天光。
11
秋老虎肆虐的午后,有人敲响了老屋的门。来者是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自我介绍名叫赵诚,是位古玩藏家,他带来一个锦盒,打开时,里面躺着册线装孤本,纸页泛黄发脆,封皮上“南华经”三个字已模糊不清。
“沈先生的手艺,圈内早有耳闻。”赵诚笑得客气,眼神却在屋里扫来扫去,落在斑驳的房梁和墙角的雕花上,“这书是家传的,不慎被虫蛀了,只求沈先生能修补如初,价钱好说。”
沈墨指尖刚触到纸页,就觉出不对劲。这书的虫蛀痕迹太规整,倒像刻意做旧的。他抬头想拒绝,赵诚却抢先道:“我知道沈先生不常接活,但这书对我意义非凡,定金先付一半。”厚厚的信封被推过来,透着沉甸甸的分量。
墨墨不知何时从书架上跳下来,蹲在沈墨脚边,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呼噜声,尾巴尖扫过他的手腕疤痕。沈墨低头看了眼猫,又看了眼那册孤本,最终还是把锦盒留下了,他需要钱,老屋的屋顶漏了,得请人来修。
接下来的三天,沈墨几乎泡在了那册《南华经》里。
他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留一盏护眼灯悬在头顶,光线精准地落在摊开的纸页上。左手捏着竹镊子,夹起比发丝还细的桑皮纸,一点点填补虫蛀的空洞。动作很慢,带着种近乎执拗的专注,仿佛想透过这重复的劳作,把心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都压下去。
墨墨总蹲在桌边,离得不远不近。它不吵不闹,只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盯着他的手,盯着纸页上渐渐成形的修补痕迹。有时沈墨的镊子稍微偏了点,它会突然伸出爪子,轻轻扒拉一下他的袖口,力道很轻,像片羽毛扫过。
“知道了。”沈墨会低声应一句,调整镊子的角度。他知道这猫在提醒他,那些虫蛀的边缘比看起来更脆弱,稍有不慎就会撕裂新的伤口。
第三天夜里,沈墨修复到最关键的一处撕裂口,左手的力道没控制好,竹镊子尖差点戳破纸页。墨墨猛地站起,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嘶鸣,尾巴尖绷得笔直。沈墨吓了一跳,及时稳住手劲,冷汗却顺着额角滑了下来。
第四天傍晚,最后一缕墨色丝线落在纸页上,与原有的纹理完美融合。沈墨放下镊子,长长舒了口气。台灯的光下,修复好的《南华经》泛着温润的光泽,那些曾经狰狞的破损处变得平整,连纸色都协调得仿佛从未被虫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