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终究还是忍不住,猛地拉开门。

黑猫还趴在原地,泥水漫过了它的肚皮,背上的伤口被泡得发白,却依旧死死地、正对着他的门,保持着一个随时要爬起来的姿势。见他开门,它缓缓转过头,琥珀色的眼睛里没有委屈,只有一种近乎无赖的笃定,就像在说:我就知道你会开门。

沈墨的火气“噌”地窜上来。他弯腰,想再去拎它的后颈,手指却在触到猫毛的瞬间顿住了。他摸到一片滚烫,这猫在发烧。

风雨里的寒气,水洼里的湿冷,还有背上没好的伤,足够拖垮这只本就半条命的猫。可它宁愿趴在这儿烧着,也不肯挪窝。

“你到底想怎样?”沈墨的声音哑了,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挫败。

黑猫没动,只是轻轻眨了下眼,像是在回应。

沈墨盯着它看了很久,久到巷口的积水开始反光,久到手腕上的疤痕又开始隐隐作痛。他最终叹了口气,弯腰把猫抱了起来。

这一次,猫没挣扎,也没低吼,只是把脑袋往他怀里蹭了蹭,滚烫的身体隔着衣料传来温度,像团小火苗,烫得他心口发紧。

“算你狠。”他低声骂了句,转身回屋,反手关上门,落闩的声音比刚才重了些,却像是在跟自己较劲。

5

怀里的猫突然发出一声细微的呼噜,软得像团棉花,蹭掉了他眼角不知何时沾上的灰尘。

沈墨低头看着它,突然觉得,这只猫哪是赶不走,分明是赖上了。

台风过后的第一个晴天,阳光斜斜地切进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亮晃晃的光斑。黑猫趴在那片光里,把自己晒得像块温热的黑炭,背上的痂已经硬了,开始掉细碎的皮屑。

沈墨蹲在它面前,看了很久,久到窗台上的艾草香都飘到了鼻尖,他才低声开口,声音有点生涩:“既然赶不走……就留下吧。”

黑猫像是听懂了,耳朵抖了抖,没睁眼,尾巴尖却在地上轻轻敲了敲,像在应和。

给它起名字时,沈墨犯了难。他这辈子没给活物起过名,对着古籍题跋时倒能斟酌半晌,此刻对着这团黑糊糊的东西,脑子里却空空荡荡。

“叫小黑?”他试探着说。

黑猫猛地睁开眼,琥珀色的瞳孔里满是嫌弃,喉咙里发出“呜”的一声,爪子往旁边扒拉了下,像是在说“俗气死了”。

沈墨挑眉。这猫还挺有脾气。他想了想,又说:“叫煤球?”

这次更直接,猫尾巴“啪”地甩在地上,带着明显的不耐烦,甚至往旁边挪了挪,背对着他了。

“那……叫墨墨?”沈墨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犹豫。这个名字里有他名字里的字,说出口时,竟有点像把自己的一部分,分给了这只突然闯进来的猫。

话音刚落,原本背对着他的黑猫倏地转了过来。它盯着沈墨看了两秒,突然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他脚边,用脑袋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腕,那里正是疤痕最狰狞的地方,平时连沈墨自己都很少碰。

蹭完,它仰头“喵”了一声,声音不高,却清亮得很,像是在应承。

沈墨愣住了。他低头看着脚边这只叫“墨墨”的猫,看着它眼里映出的自己的影子,突然觉得这两个字落在空气里,竟有了点沉甸甸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