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里的虚拟苏娅正拿起一支流光溢彩的虚拟口红，对着镜头展示，唇瓣翕动： “宝宝们，‘幻夜蔷薇’这款色号真的是绝绝子，质地轻薄又显色，还附带动态流光粒子效果哦……”她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自己虚拟的嘴唇，半空中立刻炸开一圈粉紫色的粒子特效，引得弹幕又是一阵疯狂尖叫和礼物刷屏。
苏娅看着这一切，胃里却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酸涩。那虚拟口红涂抹的，是系统生成的嘴唇。那些对着“幻夜蔷薇”疯狂的粉丝，赞美的也是那张不属于她的脸。她只是一个躲在完美壳子后面，模仿着系统预设表情包的牵线木偶。她操控着虚拟形象的一举一动，而虚拟形象也反过来，无形地规范着她现实中的存在感，越来越稀薄。
每天直播结束，系统强制断开连接的瞬间，从云端跌落回现实的眩晕感一次比一次猛烈。出租屋里冰冷的空气，窗外黯淡的城市灯光，镜子里那张褪去了所有光环、只剩下疲惫和一点清秀余韵的脸——那是她自己的脸。苍白，眼袋明显，鼻梁不够挺，下颌线有些模糊。与刚才屏幕上颠倒众生的女神判若云泥。
真实的落差带来巨大的心理空洞，催促着她更快地连接回去，回到那个被万众瞩目的虚拟躯壳里。只有在滤镜和美颜的包裹中，她才感到自己是“存在”的，是有价值的。现实中的自己，似乎只是维持虚拟偶像运转的一具卑微的生物电池。
真正让她心头一紧的，是三天前收到的第一条系统提示。
那时，她刚结束一场长达六个小时、与某虚拟珠宝品牌合作的带货直播。虚拟形象在屏幕中央笑得无懈可击，展示着那些漂浮在星空背景里的、不存在于物理世界的奢华首饰。苏娅本人却累得几乎虚脱，精神高度紧绷的后遗症让她头疼欲裂，只想把自己砸进床垫里。
就在她断开连接，揉着酸胀的太阳穴走向洗手间时，视野右下角极其不起眼的位置，一个半透明的灰色小信封图标闪烁了一下。很小，很淡，仿佛随时会消散。
她下意识地集中了注意力。信封图标立刻放大展开，一行冰冷的白色文字浮现在她的视网膜上：【温馨提示：用户苏娅（ID：SY-779）本月“公众吸引力峰值”低于系统预估基准线2.8%。请注意，您的“魅力值”储备临近警戒线。请积极提升直播互动质量与观众粘性，避免影响“颜值贷”合约稳定。逾期未达基准将触发合约条款第7.3款约束机制。】
魅力值储备？警戒线？约束机制？
苏娅的心猛地往下一沉。签约那天，密密麻麻的合同条款像天书一样，她只记住了“无损赎回”那几个大字，在平台AI客服甜美的、不断强调“行业标准”、“常规保障”的语音轰炸下，几乎是怀着感激和憧憬签下了那份电子合约。她唯一确认的是，只要按时还清基于虚拟收益的“数据贷”本金和利息，就能赎回自己的容貌数据。至于这“魅力值储备”的预警……她毫无印象。
一丝冰冷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她冲到书桌边，手忙脚乱地想调取出签约时那份电子合同仔细查看。然而，在“颜域”平台的用户后台里，那份核心协议文件的位置空空如也，只有一行小字提示：“相关协议已进行版本升级，请查阅最新版用户服务条款（V3.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