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血痕泪痕显现的同时,江砚舟耳边那日日夜夜缭绕不绝的模糊哀鸣声猛地加剧了!
它们不再遥远飘渺,如同从深渊最底层爆发,近得如同在他心腔内共振轰鸣!万千破碎的声音如同汹涌的潮汐裹挟着无尽锐利的冰棱,疯狂地撞击着他的耳膜,撕裂着脆弱的鼓膜,尖锐地刺穿他的意识!
无数个声音哭嚎:
“冤——!”
“……吾言非逆……”
“墨冷……如封棺之寒……痛彻骨骸……”
“……困我……困于此血色囹圄……”
声浪排山倒海,层层叠叠,如同一个巨大无形的磨盘在反复碾压着他大脑中最后残存的理智与清明。
江砚舟手中的御笔再也握持不住,“啪嗒”一声掉落案头,沉重的笔杆震得砚池里的朱墨轻微晃动了一下。鲜红的墨液溅起几点,落在奏本边缘,缓缓洇开,像是几滴被戳破伤口溅出的鲜血。
他猛地后仰,动作之剧烈险些带翻了沉重的紫檀座椅。冰凉坚硬的椅背抵住脊椎,冰冷感透过薄薄的官袍直渗入脏腑。双手不受控制地死死攥紧椅子的扶手,手背青筋根根暴起,如同狰狞的爬虫在苍白皮肤下痛苦地扭动。
那幅触目惊心的“泪痕”赫然就在眼前——在陈直那个被红墨粗暴覆盖的名字旁边。江砚舟再也无法逃避,无法归咎于劳累或幻觉。有什么东西,真的被囚禁在这森森红字之下。是陈直的血泪?还是墨痕本身发出的无声哭号?抑或……就是这方寸御笔所囚禁、所扼杀的无数文字魂魄的集体哀鸣?
他挣扎着想要转开视线,目光却在移动间触及了自己刚刚落下的那几处猩红朱批。那些鲜红的印迹像是突然有了生命,在摇曳闪烁的灯火下竟浮现出粘稠而滑腻的光泽,如同刚刚撕裂皮肉流淌出的新鲜血浆,在灯焰下反射着诡异的光晕。它们不再是干涸的死物,而像一道道覆盖在鲜活伤口上、仍在微微搏动的恶毒疤痕!
那被强行抹煞掉的墨字深处,仿佛有一双双无形的眼睛,正透过这鲜红粘稠的屏障,死死地、怨恨地盯住了他。
江砚舟的喉咙里骤然爆出一声极力压抑、却仍从齿缝间挤出的嘶哑短音。整个神魂如同沉入三九的冰窟,又似被投入沸腾的油锅,在极致的冰冷与焚烧的剧痛之间瞬间来回千万遍!
他猛地闭上双眼,双手死死捂住耳朵。但那滔天的哀鸣声无孔不入,尖锐地穿透所有隔阻,撕裂魂魄!
必须做点什么!他脑中只剩下这唯一的念头。手指痉挛般地抓过桌面,指关节泛白,几乎要将那冰冷的紫檀桌面抓出印痕。
倏然间,手掌触碰到了一样东西——方巾——那块擦笔的洁净布帛。他几乎是凭本能地抓起了它,死死地按在了陈直名姓旁那道幽暗的“泪痕”之上!
用力!死命地擦拭!
粗糙的布面刮蹭着纸页,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那粘稠异常的暗褐痕迹竟被布巾带走了一些,颜色变浅变淡。
这方法有效!希望的微芒瞬间盖过了剧痛。他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更加用力地擦拭、按压,用尽了全身的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