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只想把它们全都捏碎。
我的手伸向一包红烧牛肉面。
手指已经碰到了那层塑料包装纸，我甚至能感觉到里面那块面饼脆弱的轮廓。
只要一用力，它就会分崩离析。
我的手在抖。
不是害怕，是愤怒。
为什么？
为什么我连捏碎一包一块五的方便面，都要犹豫这么久？
为什么那个傻逼客户可以随心所欲地折磨我，而我却连这点小小的反抗都不敢做？
我的人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窝囊了？
就在我的手指即将发力的瞬间，旁边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
“现在的鸡蛋，怎么越来越小了。”
我吓了一跳，猛地缩回手，转过头去。
旁边站着一个大妈。
大概五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一身看不出牌子的运动服，头发烫着那种很流行的小卷，但看起来有点乱。
她正对着鸡蛋促销的价签，一脸的嫌弃。
“买一赠一，写得好听。这一个还没我以前半个大。”她继续自言自语，像是在跟我说，又像是在跟鸡蛋说。
我没出声，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她好像完全没注意到我刚才那副想跟方便面同归于尽的狰狞表情。
她拿起一盒鸡蛋，对着灯光照了照，摇摇头，又放了回去。
然后，她转过身，看到了我，还有我面前的方便面货架。
她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
“小姑娘，加班啊？”
我点点头。
“夜宵吃这个，对胃不好。”她说着，又叹了口气，“不过也没办法，现在的年轻人，不容易。”
她一边说，一边从我身边走过，目标是前面的蔬菜区。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那股想捏碎方便面的劲儿，突然就散了。
是啊。
不容易。
谁都不容易。
我推着我的空车，跟了上去。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听听这个大妈还会抱怨些什么。
也许，听听别人的烦恼，能让我的烦恼显得不那么巨大。
3
大妈在蔬菜区停了下来，拿起一把蔫了吧唧的青菜，啧了一声。
“这菜，放了两天了吧，还卖这个价钱。”她把菜扔回筐里，力道不小，发出一声闷响。
我站在她旁边，也学着她的样子，拿起一根蔫黄瓜，捏了捏。
软的。
“黄瓜也不行了。”我小声说。
大妈看了我一眼，像是找到了组织，话匣子一下就打开了。
“可不是嘛！我跟你说，这家超市，以前不这样的。以前老板娘管着的时候，菜都是最新鲜的，现在换了她那个不成器的儿子管，一天到晚就知道搞什么大数据、云计算，菜都快烂在地里了，他还搁办公室里研究用户画像呢。”
我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话太有画面感了。
“大妈，您还懂用户画像呢？”
“嗨，听我儿子说的。他也是搞这个的，天天跟我说什么‘精准推送’、‘流量变现’，我看他头发都快掉光了，也没变出什么钱来。”大妈摆摆手，一脸的“我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我俩推着各自的购物车，在超市里并排溜达，像两个巡视领地的将军。
只不过，我们巡视的，是生活里的一地鸡毛。
“现在的年轻人，压力是真大。”大妈感叹道，“我儿子他们公司，天天加班到半夜，回来倒头就睡，话都说不上一句。挣那点钱，全交给房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