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嘛。”我找到了共鸣,“我们公司也是,老板天天画大饼,说等公司上市了,人人都是百万富翁。可现在,我连下个月的房租都快交不起了。”
“对对对!就是画大饼!”大妈一拍大腿,“我们家那个小兔崽子老板,也天天给我们开会画饼,说要打造什么‘社区新生鲜零售闭环’,我闭你个头啊闭,先把烂菜叶子给我清了行不行!”
我愣住了。
“大妈,您……也上班啊?”
我以为她就是个退休在家,没事逛逛超市的普通大妈。
“上啊,怎么不上。不上班,谁给我钱花。”她理直气壮地说,然后压低了声音,凑到我耳边,“我跟你说,我就在这家超市上班。”
我更惊讶了。
“您是理货员?”
“差不多吧。”她含糊地应了一声,指了指前面打折的牛奶,“你看,这牛奶,明天就到期了,还摆在最外面。按规定,得到期前三天就得打折处理。这帮小年轻,干活一点都不上心。”
我俩走到牛奶货架前,一人拿起一盒,看了看生产日期。
果然,明天到期。
“我们老板,就喜欢招实习生。”我把牛奶放回去,也开始吐槽,“便宜,听话,能熬夜。干最多的活,拿最少的钱,出了问题还第一个背锅。”
“我们那个也是!”大妈立刻接上,“天天招一些小姑娘,漂漂亮亮的,站在门口喊‘欢迎光临’。你说超市,你把菜弄好,价格实惠,不就行了?搞这些花里胡哨的干嘛?钱都花在这些没用的地方了。”
我们你一言我一语,从公司管理,说到物价飞涨,从不靠谱的上司,说到糟心的同事。
我把我那个“五彩斑斓的黑”的客户吐槽了一遍。
她把她那个“只想搞大数据”的小老板骂了个狗血淋头。
我们俩,一个二十出头的实习生,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妈,在这个空旷的超市里,找到了跨越年龄的革命友谊。
那种感觉很奇妙。
我心里那股憋屈和愤怒,在吐槽中,一点点地被释放了出去。
原来,这个世界上,不止我一个人在当孙子。
大家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当着不同版本的孙子。
这么一想,心里好像平衡了一点。
我们逛到了卖酒的区域。
我看着那排我之前想推倒的红酒,现在觉得它们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小姑娘,想喝酒?”大妈问我。
我摇摇头,“不想喝。喝了明天起不来,还得上班。”
“也是。”大妈点点头,然后看着那排酒,眼神有点飘忽,“有时候,真想把这些瓶瓶罐罐,全都砸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句话,正是我刚才的心声。
我看着她,她也正看着我。
我俩的眼神在空中交汇。
我看到了她眼里的疲惫和不甘。
她可能也看到了我眼里的愤怒和压抑。
“我刚才,就想这么干。”我鬼使神差地,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大妈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点点疯狂,和很多很多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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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砸?”
大妈的眼睛亮了一下,那是一种找到了同类的光芒。
我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像个被戳穿心事的坏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