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静?”包租婆“噗”地一声吐掉瓜子壳,表情夸张,唾沫星子几乎溅到李国强脸上,“哎哟我的警官!我这楼里的租户三教九流什么没有?卖假药的,搓背的,半夜吃夜宵喝吐的……吵闹不是天天有?打牌、吵架、放摇滚……吵得我头疼!真要听清楚的动静,难咯!”她语速极快,像连珠炮,“再说了,”她眯缝着小眼打量李国强,“李警官,您天天在我们这儿修水管、换灯泡的,操心这些打打杀杀的干嘛?那不是上头刑警队那些大盖帽的事儿嘛?甭给自己揽活儿啦!”
话里那股子若有若无的轻视和事不关己的撇清,在嘈杂的巷子里格外刺耳。这声音,竟和死者库房里那股闷在地下、若有似无的化学味微妙地重合。
李国强脸上没什么明显变化,眼皮都没撩一下,只平静地看了包租婆一眼:“职责所在。刘姐,最近三个月,你这楼里住的人变了吗?有没有突然搬走,又或者突然新住进来的,行为比较异常的?”
包租婆“哼”了一声,扭过头去,用后脑勺对着他,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不以为然:“您这话问的!我这楼长年有人进进出出,不签合同,搬走连押金都不要的都有!谁知道谁异常不异常?您是警察,查查暂住证不就得了?”她随手把手里一大把瓜子壳甩在地上,拍拍手,转身哐当一声拉上防盗门,回屋去了,门合拢的声音异常刺耳。
李国强在原地站了大概两三秒钟。午后的阳光穿过密密麻麻的违章招牌缝隙,投下斑驳破碎的光影。在他脸上切割出明灭不定的硬朗轮廓。没人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瞬,手背上淡青色筋络绷起稍纵即逝的一条印痕。
他转身,没再看那扇紧闭的防盗门,走向巷子更深处那几栋更老旧的筒子楼。脚步没停,却悄无声息地拐进了一条更隐蔽、堆满杂物的岔道里。尽头,有个老头儿正佝偻着背在水龙头下洗几件破旧的衣服。是王老头,一个人住,以前是国营厂里的化验员,老伴走了以后就窝在这儿图个便宜。
李国强靠近几步,蹲下身,顺手拿起老头放在脚边的一个破塑料桶检查:“王师傅,这桶底都裂了,明儿我给你送个新的来。”
王老头抬头看了他一眼,浑浊的眼神里没什么波澜,只微微点了点头:“麻烦你啦,小李。”
“应该的。”李国强声音放得很轻,像闲聊,“王师傅,您干了一辈子化学那行,鼻子比我们一般人灵光吧?最近咱这巷子里,空气不大对吧?像是哪藏着什么实验室的药水瓶子漏了气似的?”
老头洗衣服的手顿住了。沉默了几秒,他布满皱纹的脸扭向李国强,那浑浊的眼睛在布满油垢的玻璃窗透进的暗淡光线下,突然闪过一丝警惕的精光。他的视线没有离开李国强,很慢地左右转动了一下头颈,像是在确认无人窥探。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一种只有两人才能勉强听清的微弱气声开口:“小李,你……也闻到了?”
李国强的心往下一沉:“嗯。”
“不只是味道不对……”王老头的声音压得更低,像地下流动的暗河,几乎淹没在水龙头滴滴答答的背景音里,“这段时间,巷子东头挨着‘兴旺’牌馆那两栋楼……特别是地下层……老有车三更半夜停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