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具包里的扳手随着他步伐的迈进,一下一下规律地敲打着他的腿侧,发出沉闷而坚定的金属撞击声。仿佛是他无声的心跳。
兴旺棋牌室在巷子东头的拐角。门口支了个塑料棚子,放着几张油腻腻的折叠桌和矮凳。几个看不出年纪的男人正埋着头打扑克,劣质烟味和脏话混在一起,袅袅升腾。李国强提着工具包,一脸见惯不怪的平静,在桌边顿住脚步。
“老板,换点零钱,买包烟。”他对那个坐在柜台后面、正捧着手机追剧的中年秃顶男人说。
老板斜着眼瞄了他一下,慢吞吞从抽屉里拿出一堆脏兮兮的硬币:“拿去,自己数。”话说完,目光又黏回手机屏幕上。
硬币在塑料桌面上丁零当啷滚动着。李国强用余光扫视着牌馆的后门方向——那边有一条更窄、堆满空啤酒箱的巷子。王老头提过的白色可疑小面包车,应该就是开进这条死胡同,接近牌馆背后的仓库。
正想着,一个穿着暗蓝色工装服的男人端着个热气腾腾的大茶缸,从后面仓库那道窄门里走了出来。那人看着三十多岁,平头,方脸,身材精悍,像是干力气活的。但工装很新,异常干净,袖口挽到手腕,露出一截小臂。他的眼神扫过牌桌这边,看到李国强身上的警服时,眼皮几不可查地掀了一下,随即又垂下,看似无意地与李国强视线对上了一瞬。
那眼神像滑溜冰冷的鱼,没有停留,没有任何情绪,精准地落回茶缸上。他自然地拐向另一边,在角落拉了张凳子坐下,吹着茶缸里的热气。
李国强若无其事地捡起零钱,塞进口袋,拎起工具包,脚步沉稳地走向牌馆后门的窄巷。工具包晃动着,金属件轻微碰撞的叮当声在寂静狭仄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清晰。经过仓库后门口时,他脚步略缓,似乎随意地瞥了一眼紧闭的卷帘铁门。门下方靠近地面的缝隙里,隐隐能闻到一股更浓的闷热气息。
空气在这里变了味。城中村本身的酸腐垃圾味、劣质烟味、汗味之外,一股独特刺鼻的气味隐隐约约透出来。像大量樟脑丸突然被打碎曝露在湿热空气中挥发的气息,刺鼻,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类似医院消毒水的怪异甜腥气,极其不协调地混杂其中。
他继续朝前走,目光锐利地在泥泞的地面搜索。泥地上,深深凹陷的车轮痕迹像狰狞的伤口,杂乱、反复碾压,交错得如同解不开的乱麻。有的非常陈旧,和旁边的尘土融为一体,边缘模糊。有的却非常新,压得泥土翻起,棱角尖锐,清晰地指向仓库后墙根处几个陈旧的方形混凝土窨井盖。印痕的深度完全超出正常小面包车该有的载荷。
他蹲下身,佯装检查路边一段露出锈迹的废弃自来水管,用手里的活动扳手随意地敲了敲铸铁管道壁。“叮……当……”声音沉闷。他放下扳手,用手掌在附近几个水泥窨井盖上按压了几下,冰冷坚硬。他状似随意地拿起一块半截砖头,在那沾满污泥的铸铁盖边缘蹭了蹭,剥掉表层厚厚的泥,仔细看了看。然后又去“检查”旁边那根废弃水管生锈的连接处,手指隐蔽地捻动几下刚刚蹭下的污泥碎屑。
指腹上传来异样的颗粒感。那不是普通泥土。李国强心头猛地一跳,眼神如鹰隼般聚焦到指尖——在那些灰黑的污泥里,极其不协调地夹杂着几点极细微、近乎微尘的亮白结晶颗粒!大小只有沙砾的几分之一,像是研磨过的粉末。他不动声色地将指尖在工具包脏污的帆布面上抹了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