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仓库后门门口，那个坐在凳子上喝茶的工装平头男人突然站起身。他茶缸也没放下，就那么大剌剌地往窄巷这边走了过来。脚步落在地面，很实，没什么声音。
“警官，”男人声音不高，平平的，眼神落在李国强敲击的水管上，“修水管？”他站在几步开外，手里握着那个冒着热气的大茶缸。那个穿着暗蓝工装、方脸平头的男人停在了三步开外，挡住了大部分通往巷子深处的光线。手里那个冒白汽的大茶缸稳稳端着，热汽氤氲上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嗯。”李国强应了一声，目光依旧停留在那截锈蚀的水管上，扳手又敲了两下，“看渗水没有。老管子，毛病多。”那几点沾在工具包帆布面上的亮白结晶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他需要把这个信息传出去，但现在不行。任何一点异常的动作，都可能让对面这条冰冷的毒蛇暴起噬人。
平头男没接话。窄巷里的空气忽然凝滞了一下，连牌桌上隐约的喧闹都像是被掐断了。一种无形的压力弥漫开。片刻沉寂后，平头男再次开口，那平板的调子里似乎揉进了一点点难以察觉的变化，像是更慢，更黏稠：
“水管工…活可不轻快啊。看李警官这胳膊，”他那双眼睛像黏腻的油脂，缓缓扫过李国强卷起袖子的、麦色结实的小臂，“平时没少练劲儿？”
问题突兀，带着刺探的试探。李国强握着扳手的手指松了一秒，随即攥得更紧，冰凉的金属硌着掌心。他咧了咧嘴，像是被逗乐了，又像是苦笑，肌肉牵扯的弧度略显生硬：“天天钻洞爬高的，抬管子钻地沟，不练点劲儿，饭都吃不上嘴！跟你们干正经活儿差不多，都是出力气。”他把扳手塞进工具包，顺手拍了拍沾满污渍的帆布面。
“呵……”平头男扯了下嘴角，几乎看不出是个笑，眼神却像冰锥，牢牢钉在李国强脸上，“是啊，力气活。”他顿了顿，话语在寂静的窄巷里如同缓慢挤压的铅块，“力气大……才拿得稳东西，对吧？”
最后的尾音微妙地扬起，像带着钩子。
李国强心头警铃大作。这句含混不明的话，几乎就是赤裸裸的威胁！那具尸体，那几点可疑的结晶，甚至他片警的身份，都在对方这层阴冷的试探下暴露无遗。牌馆那边传来的吆喝声似乎突然变得遥远。
他猛地发力，沉甸甸的工具包从地面弹起，挂上肩头，同时一个左拧身，看似是被那笨重的工具包带得趔趄了一下，整个人侧对着平头男。
“是啊，靠力气吃饭。”李国强的声音稳住，目光像出鞘的匕首，冷冷剐过对方的脸，然后利落地转身，脚步沉稳而毫不迟疑地向巷子口迈去，“稳不稳，走着看呗。”
他后背的肌肉瞬间绷紧到了极致，敏锐地捕捉着身后每一个细微的动静——是那平头男又迈了一步带起的风声？是沉重的茶缸放在凳子上的闷响？还是从仓库门内骤然涌出的危险气息？所有感官提升到顶点。
脚步声没有追上来。只有那道冰冷的视线，像无形的毒针，一直刺在李国强的后背上，沉重，黏腻，穿过牌馆塑料棚下方浑浊的光影，穿过劣质烟草的气味，死死钉着，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巷口的转角。那压力如同实质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肩头。背后的“眼睛”，一刻没有离开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