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超市当收银员,偷偷为暖心大姐攒积分换年货。
>她每次都默默拿走,连句谢谢也没有。
>主管发现后当众罚我8000,我没供出她。
>她却对领导哭诉:“全是小美自作主张,我可没让她这样做!”
>那天起我撕碎了所有积分券。
>后来她带着新男友来炫耀金镯子,突然又拉住我的手哭诉家暴。
>“小美,还是你对我最好...”
>我轻轻抽回手:“您认错人了,积分清零,请重新开始。”
---
收银台冰冷的灯光从头顶浇下来,像一层薄薄的霜,覆盖在传送带摩擦出的低鸣、塑料袋窸窣的叹息、还有扫描枪单调的“嘀嘀”声上。我是小美,缩在这个嘈杂世界的角落,每天重复着扫码、装袋、收钱、找零的动作。手指冻得有点发麻,我下意识地搓了搓,目光落在透明隔板外排着的长队上,一张张模糊而疲惫的面孔。
然后,她就出现了。王丽娟,我叫她王姐。她挤开一个推着婴儿车的年轻妈妈,把一大兜沉甸甸的苹果“咚”地一声砸在我的传送带上。
“快点,小美!赶时间呢!”她的嗓门又高又急,震得我耳膜嗡嗡响,也瞬间引来了后面几道不满的视线。
我赶紧埋下头,指尖飞快地划过那些带着泥土和凉意的苹果。“嘀…嘀…嘀…”声音细密而连续。眼角余光瞥见王姐正不耐烦地用指甲敲打着台面,发出“哒、哒、哒”的轻响,像秒针在催命。
“一共五十七块八,王姐。”我把小票递过去。
她看也没看,一把扯过小票塞进鼓囊囊的包里,顺手又丢给我一张皱巴巴的百元钞票。硬币找零时滚落在台面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她一把抓过去,转身就走,像一阵裹着油烟气的风,连塑料袋都忘了拿。我默默地把苹果装好,放在台角,等着她或许会想起来。
刚来这家超市时,笨手笨脚的我打翻过一整排酸奶,碎片和黏稠的液体溅得到处都是。顾客的抱怨、主管李姐铁青的脸、同事远远投来的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像无数根针扎在背上。我蹲在地上,徒劳地用抹布擦拭,手抖得厉害,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就是那时候,王丽娟的声音穿透了那片混乱的嗡嗡声:“哎呀!小姑娘新来的吧?慌什么!谁还没个手忙脚乱的时候?李主管,别吓着孩子了!” 她嗓门洪亮,带着一种不由分说的熟稔,甚至走过来,不由分说地抢过我手里湿漉漉的抹布,自己蹲下去擦了起来。动作麻利,嘴里还不停:“都散了散了!有啥好看的!人家小姑娘容易么?”
那一刻,她蹲在地上擦地的背影,像一块突然出现的浮木,拉住了几乎要被羞耻感淹没的我。后来,她似乎成了超市里唯一一个会跟我打招呼的人。偶尔会塞给我一小把瓜子,或者一个皱巴巴的橘子,嘴里念叨着“看你瘦的,多吃点”。尽管那些瓜子多半是受潮的,橘子也酸涩,但那份粗粝的、带着点施舍意味的“暖”,却是我在这个冰冷柜台后唯一能抓住的东西。我太需要一点认同感了,哪怕只是一点。
所以,当超市开始推行积分兑换年终大奖活动时,一个念头像藤蔓一样悄悄缠住了我——我要帮王姐攒积分。那台最新款的空气炸锅,她念叨了好几次。
后面的话像钝刀子割肉,我麻木地听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妈,我急用……就这一次,算我借的……” 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最终,家里凑了三千块转了过来,伴随着母亲一句长长的叹息和“以后长点记性,别老惹祸给家里添麻烦”的叮嘱。加上我自己的积蓄,勉强凑够了八千块。第二天下午,我把那厚厚一沓用橡皮筋捆好的钞票,放在了财务室油腻腻的桌面上。手指松开时,仿佛也抽走了身体里的最后一丝热气。我的自考基金,清零了。
这件事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暂时沉入了超市日常的浑水里。我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像收银台旁一个会呼吸的灰色影子。没人再提那八千块罚款,但那种无形的排斥和距离感,像一道透明的墙,把我隔绝在所有人之外。我刻意躲着王丽娟,她似乎也默契地不再来我这个柜台结账。这样也好,我想,至少留住了最后一点不堪的自尊。
直到那天下午,我刚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回到租住的那个终年不见阳光的小隔间,手机就疯狂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同事张梅的名字。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小美!你在哪儿呢?”张梅的声音又急又快,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哎哟我跟你说,气死我了!刚才王丽娟那个老娘们儿,提着一大兜东西来结账,正好碰上李主管在巡场!你是没看见她那副嘴脸!李主管就问她知不知道你给她积分换东西的事,你猜她怎么说?”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几乎无法呼吸。
“她立马就跳起来了!声音尖得跟杀猪似的!‘哎哟李主管!天地良心啊!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张梅刻意模仿着王丽娟那种夸张的腔调,“‘都是你们那个林美!她自己搞的鬼!她看我好说话,非要硬塞给我的!我都不知道那是啥!我清清白白一辈子,能占这种小便宜?肯定是她自己想贪钱没贪成!’ 哎哟喂,那撇清关系的劲儿!好像沾上你一点边都脏了她似的!还说什么‘她那种闷葫芦,心思深着呢,谁知道想干嘛’!我呸!”
张梅还在电话那头义愤填膺地骂着什么,但我已经听不清了。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世界仿佛瞬间失声,只剩下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王丽娟那急于撇清、尖利刻薄的声音,仿佛穿透了电话线,直接在我耳边炸响。
“都是林美她自己搞的鬼!”
“我清清白白!”
“她那种闷葫芦,心思深着呢!”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在我心里最脆弱的地方。原来,我小心翼翼收藏、甚至不惜用全部积蓄和尊严去维护的那点所谓的“暖”和“感激”,在她眼里,不过是急于甩脱的污点,是证明她“清白”的垫脚石。原来,我孤注一掷的维护,换来的只是“心思深”的揣测和迫不及待的切割。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猛地涌上喉咙。我冲到墙角那个散发着霉味的塑料垃圾桶边,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里空空如也,只有酸苦的胆汁灼烧着食道。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像寒风中最后一片枯叶。我扶着冰冷粗糙的墙壁,慢慢滑坐到地上,蜷缩起来。泪水终于汹涌而出,无声地浸湿了膝盖上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不是委屈,不是愤怒,是一种更深沉、更彻底的幻灭和冰冷。原来人与人之间,可以凉薄至此。我用八千块,买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