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我换上素色衣裙,却将茉莉香粉细细抹在耳后。借着给叶云蓉请安的由头,我故意绕到西侧回廊。
荒院的门锁已经锈蚀,但门前石阶却一尘不染——有人常来。
“那是侯爷以前纳进侯府的秦姨娘故居。”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我差点打翻食盒。
转身看见个满头银发的老嬷嬷,正眯着眼打量我。
“老奴是伺候过秦姨娘的徐嬷嬷。”她颤巍巍地指向院内,“那株茉莉,还是秦姨娘亲手栽的。”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杂草丛中看见几星白花。
风过时,隐约有暗香浮动。
当夜,我做了两件事:将红裙浸在茉莉香露中熏染,又向厨房要了晒干的茉莉花蕊。
4
第三日晌午,我换上那件用沉水香细细熏过的红绡裙,在西园凉亭素手烹茶。铜壶中的雪水正滚到蟹目,恰是冲泡茉莉银针的最好火候。
青瓷盏中,雪白的茉莉花蕊在沸水中舒展腰肢,暗香浮动间,一缕幽芳随风飘向曲径深处——那是世子每日必经之路。
三巡茶过,青石小径上终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茶烟袅袅中,身后的步履蓦然停滞。我故意将手中的越窑青瓷倾斜三分,让蒸腾的茶香愈发缠绵地萦绕在亭柱之间。
“这茶……”
低沉的嗓音里藏着一丝几不可闻的颤意。
我佯作惊惶,皓腕轻颤,盏中清露溅落在石榴裙上,洇开一片暗色的花。
转身时,我让西斜的日光恰好描摹着侧颜——这个角度,袭人姐姐说过最是惹人怜爱。
萧煜立在三步之外,玄色锦袍下的指节微微蜷起。他的目光死死锁住我裙上那抹茶渍,恍惚间竟透出几分少年人的仓皇。
“奴婢该死!”我仓促跪伏,鬓边的茉莉随着动作散落几瓣。
余光里,他的云纹靴尖向前探了半分,又生生定住。
“你是……尚书府新送来的庶女,还是陪嫁的丫鬟?”
世子声线清冷,倒是个记性好的,竟识得我是府中新人。
我额角轻触青石:“回世子,奴婢是尚书府六小姐叶云芷,三日前蒙恩入府。”
“起。”他喉结微动,“方才唱的是何曲?”
我缓缓抬眸,让眼中潋滟恰好盛满天光:“回世子,是奴婢儿时学的《采菱》……”
话音未落,腕间突然传来刺骨凉意。
萧煜的指腹带着薄茧,力道大得几乎要碾碎我的骨节。他眼底翻涌着晦暗的漩涡:“谁教的?”
“是奴婢的娘亲。”我忍痛轻颦,却故意让手腕在他掌中轻颤,“她说这曲子……能让人想起最快乐的时光。 ”
“哦?”他垂眸审视我单薄的纱衣,目光如烙铁般灼过裸露的肩颈,“数九寒天在此身穿薄衣烹茶唱曲,叶姑娘好兴致。”
我指向亭角的灰鼠袄,反手引他冰凉的手掌贴上自己颈侧:“奴婢原是在此习舞,汗湿罗衫才……世子且试。”
他指尖触到我肌肤的刹那,如遭火灼般急退两步。
暮色渐浓,将他身影勾勒得愈发孤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