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沙哑的嗓音划破寂静:“今夜来书房。”
当更漏催得夜色如墨,我换上洗旧的月白襦裙,只在袖笼熏了极淡的茉莉香。
书房的烛火将萧煜清癯的身影拓在窗纱上,宛如一幅写意孤松。
“进。”
室内陈设简素得近乎冷寂。萧煜执卷坐在灯下,案上兵书已许久未翻。我敛衽跪坐琴案旁,指尖虚抚过焦尾琴的冰弦。
“会弹《长相思》么?”
我心头蓦然一紧。
这是秦姨娘最得意的曲牌。
指尖在弦上轻拢慢捻,我故意在第三叠漏了商羽二音——袭人姐姐说,秦姨娘心思不定时,总爱在此处错拍。
琴音戛然而止。
萧煜不知何时已立于我身后,吐息拂动我鬓边碎发:“错了~”
“奴婢愚钝。”我惶恐垂首,露出一截莹白的后颈,“求世子指点……”
他修长的指节覆上我的手背,带着我在弦上拨出清越泛音:“继续,弹准为止。”
“谨遵世子命。”
那夜红烛燃尽,我们始终隔着一张琴案的距离。
他听我弹彻夜的《长相思》,直到晨光熹微才哑声让我退下。
转身时,我瞥见他指尖摩挲着多宝阁上那个褪色的香囊——半朵茉莉在朝霞中若隐若现。
5
此后三日,萧煜夜夜召我入书房。
起初只是听琴。
焦尾弦动,清音袅袅,他倚在紫檀案边,半阖着眼,指尖随着曲调在案上轻叩。烛火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明灭间,那双眼如深潭般幽邃,叫人看不透情绪。我垂眸拨弦,却总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如影随形,从我的眉梢流连至指尖,又悄然落在微微敞开的衣领处——那里,一缕茉莉暗香正无声浮动。
后来,他渐渐允我近前,陪他批阅文书。
我跪坐在案侧,研墨添香,动作极轻,生怕扰了他的思绪。偶尔墨锭在砚台上转出细微声响,他便抬眼看我,目光相接的刹那,我故作慌乱地低头,耳尖却适时泛起一抹薄红。
“冷?”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
我摇头,却又似不经意地将素手拢入袖中,指尖微微蜷缩,露出一截纤细的腕骨。
萧煜的目光在那处停留片刻,忽而搁下朱笔,解下自己的墨狐氅衣丢了过来:“披着。 ”
氅衣还残留着他的体温,裹在身上时,那股清冷的沉水香便无声无息地缠绕上来。
我低声道谢,指尖轻轻抚过氅衣边缘的银线刺绣,动作极缓,像是无意,又像是某种隐晦的撩拨。
烛芯"啪"地爆了个灯花。
萧煜的笔尖微微一顿,墨迹在宣纸上洇开一小片阴影。
……
府中的风言风语,便在这般微妙的气氛里,如春日野草般疯长起来。
“听说了吗?那叶氏庶女每晚都在书房待到三更……”
“可不是嘛,世子爷连柳姨娘那儿都不去了……”
“嘘,小声些!我昨日去送茶,隔着屏风瞧见世子亲自给她披氅衣……”
廊下的窃窃私语在见到我时戛然而止。
洒扫的粗使丫鬟们慌忙低头,却又在我转身后,投来或艳羡或嫉恨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