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长得……还行。”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我听,“比我想象的,要白嫩得多。”

然后,他那蒲扇似的大手一挥。

“走!进帐!喝酒!吃肉!”

婚礼办得那叫一个热闹,也那叫一个野蛮。

蒙古人嗓门儿大,喝多了马奶酒,一个个扯着嗓子,又唱又跳,跟疯了似的。

几十只烤全羊架在火上,被烤得“滋啦滋啦”地冒油,那油滴在下面的炭火上,“刺啦”一声,冒起一股子带着焦香的浓烟。

香得人直吞口水。

可我,一口都吃不下。

胃里头,像是塞了一大团浸了水的乱麻,又沉又堵,翻江倒海。

铁木尔许是看出了我的不自在,一双浓眉拧了拧。

他用我听不懂的蒙古话,冲着旁边的侍女吼了几句。

很快,就有侍女诚惶诚恐地端来了几样清淡的汉家小菜。

一碟醋溜白菜,一碗碧绿的菠菜豆腐汤。

虽然那味道,做得一言难尽,跟我御膳房里的手艺比,差了十万八千里。

但这份心意,还是让我冰冷的心里,稍稍有了一丝暖意。

也许,这个铁塔一样的男人,并不全是野蛮。

闹腾到了大半夜,人总算是散了。

我被两个蒙古侍女,一左一右地“架”进了一顶专门为我准备的、比别的毡房都要大上好几圈的白色毡房。

里面铺着厚厚的、花纹繁复的波斯地毯,踩上去,软得能陷进去。

角落里,还突兀地摆着一张小小的书案,上面,竟然还放着几本我熟悉的汉文书。

《诗经》、《论语》。

看来,铁木尔是用了心的。

他把我送到门口,就停下了脚步,高大的身躯在门口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

“你……早些歇着。”他有些不自然地挠了挠头,“我……我去看看我的马。”

他找的这个借口,烂得可以。

我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温顺恭敬的样子,没戳穿他。

他前脚刚走,后脚,那个叫乌兰的老娘们儿,就跟个鬼影子似的,端着那碗药,悄无声息地进来了。

于是,就有了开头那一幕。

我瞅着那碗黑乎乎的汤药,闻着那股子能把人熏个跟头的怪味儿,心里头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硬顶,肯定不行。

初来乍到,根基未稳,跟他撕破了脸,对我没半点儿好处。

这帮蛮子,可不跟你讲什么怜香惜玉。

得来软的。

我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接过那只粗瓷大碗,凑到嘴边,假装要喝。

就在碗沿儿快要碰到嘴唇的那一瞬间,我猛地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咳!”

我咳得撕心裂肺,咳得花枝乱颤,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手,那么“自然而然”地一歪。

“哗啦”一下,大半碗黑褐色的药汤,结结实实地,全洒在了那张名贵的波斯地毯上。

地毯上那只精美雪白的波斯猫图案,瞬间就被染黑了一大块,像是被人泼了墨。

“哎呀呀,对不住,对不住!”我一脸的惊慌和歉意,赶紧放下碗,拿自个儿的袖子去擦地上的污渍,“都怪我,都怪我!我不习惯这药味儿,一下子呛着了……这么好的地毯,可惜了,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