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看见向阳扒在门边,眼睛里蓄着泪:“哥,我怕……”
向月走过去,像往常一样揉乱弟弟的头发,声音却比平时低:“别怕。以后,换你保护向家了。”
可他没有说,那一刻,他第一次听见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咔嚓”一声裂了缝。
夜深,兄弟二人躲在影壁后,分食一块偷藏的糖糕。
“哥,他们说我以后要当很厉害的人。”向阳嘴角沾着糖霜,“可我只想和你去后山捉萤火虫。”
向月用袖口替他擦嘴,笑:“傻瓜,萤火虫年年有,可剑道一瞬都不能停。”
向阳歪头:“那等我学会了,教你好不好?”
向月指尖微颤,半晌才答:“好。”
月光下,两道小小的影子并排坐着,像一柄未出鞘的双生剑。
——然而,裂缝一旦生出,便再难弥合。
三年后,十四岁的向阳留书出走。
十五岁的向月,在练武场独舞了一夜的“惊鸿十三式”,剑尖挑碎月光,却再也挑不回那个跟在他身后的小尾巴。
## 第二章 断剑与孤灯
十四岁的向阳留书的那页素笺,只有十二个字——
“哥,我去寻剑,也寻我自己。”
墨迹未干,泪痕先透。
向月攥着那张纸,在祠堂跪到天亮。烛火把“向氏列祖”四字映得狰狞,仿佛千百双眼睛在问:为何守不住?
拂晓,他提剑出府,追到镜湖渡头。晨雾中,一叶小舟已远,向阳缩成墨点。向月没有喊,只在岸边立了许久,忽地挥剑斩水,剑尖挑起一串水珠,落地碎成八瓣——八岁那年的回风落雁,弟弟踏出的第一步。
水珠散尽,湖面无痕,像从未有人来过。
江南春早,向府却终年无春。
向月二十岁那年,父亲病故。出殡当日,他披麻执剑,站在青萝山巅,俯瞰送葬长龙。纸钱如雪,落在他的睫毛上,化不开。
此后,江湖传言:
“向家新任家主,剑法狠绝,与人试剑,必断其兵,不留后路。”
无人知,向月每断一剑,便收一块残铁,熔入自家铸炉。炉火昼夜不熄,铁汁如血,铸成一柄无鞘之剑,剑身隐现裂痕,被他命名为——“缺月”。
缺月剑成之夜,向月独饮。
醉里,他看见十四岁的向阳站在炉火对面,仍是旧衫旧笑,对他说:“哥,我回来了。”
向月伸手,却只抓住一把滚烫的灰烬。
向月二十三,离家北上,赴洛阳“试剑大会”。
出南阳郡第七日,古道斜阳,枫林如燃。
三十七名黑衣刺客自林中掠出,皆覆铜面,执细刃,形如鬼魅。交手只一合,向月便知:这不是寻常劫匪,而是专为“缺月”而来——每一刀都封向剑脊裂痕。
他连斩十六人,左臂仍被划开见骨,血染枫红。
刺客首领最后一刀,自背后贯胸而过,刀尖带着倒刺。向月回身,反手一剑削掉那人半张铜面,却看见铜面下是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十四五岁的少年,眼神像极当年的向阳。
缺月剑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