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之前，若缺月再断一指，便再也回不了头。”
同一夜，三十里外破庙。
向月披黑氅，盘坐供案前，面前摆着第五本新夺的剑谱——《漱玉断水》。
他左手只剩拇指与食指，其余三指裹着渗血布条。烛火摇曳，照出他眉心一道竖红，像第三只眼，狰狞欲裂。
庙外风雪中，跪着一名十二三岁的乞儿，衣衫破烂，却死死抱着一柄铁剑。
向月抬眼：“想学剑？”
乞儿磕头如捣蒜。
“学剑先学断念。”向月随手抓起一把雪，按在乞儿额头，“从今日起，你叫阿苦。苦到忘了名字，才有资格握剑。”
阿苦冻得牙齿打战，却将剑抱得更紧。
向月转身，缺月剑在墙上投下一道扭曲的影，像嘲笑，又像悲鸣。
五日后，向阳抵达洛阳。
昔日试剑大会的擂台已拆，原址立起一座新碑，上书“剑折于此”四字，落款：缺月。
碑下坐着个断臂老汉，曾是大会主持，如今卖酒为生。
向阳买了一碗劣酒，蹲在碑前。老汉抬眼，浑浊目光一亮：“你是……当年背人离枫林的小哥？”
向阳不答，只问：“他可曾再来？”
老汉颤颤递上一张染血名帖——
“腊月十五，三更，白马寺塔林，问剑天下。”
字迹狂草，血指印比三年前更深，几乎穿透纸背。
向阳摩挲着帖角，轻声道：“哥，这一次，我来赴约。”
夜宿客栈，向阳旧疾忽发——心口如遭冰锥，冷汗浸透被褥。
他挣扎着翻出药囊，里头只剩最后一粒“九转还阳丹”，是三年前分别时，向月偷偷塞进他行囊的。
丹丸入口，苦得发涩，却让他想起小时候，哥哥偷藏给他的麦芽糖。
药效发作，他昏沉入梦——
梦里是八岁的练武场，向月把木剑递给他，阳光刺眼。一转身，哥哥却浑身是血，手里提着缺月剑，剑尖指地，血汇成河。
向阳惊醒，窗外雪停，月色惨白。
他摸出枕下草蜻蜓剑穗，指腹被刺得生疼，却只是低喃：“哥，再等等我。”
腊月十五前夕，洛阳白马寺塔林，风声鹤唳。
江湖各派收到“缺月帖”者，无一敢至。
塔林深处，向月披发而坐，面前一字排开五本秘籍，缺月剑横膝上，剑锋缺口处嵌着新血。
阿苦蹲在一旁，用冻裂的手掌捧着雪，擦拭剑身。
向月忽然问：“你可知我为何选此地？”
阿苦摇头。
向月指向最高那座古塔：“塔顶供着佛骨舍利，世人以为慈悲，在我眼里，却是枯骨。剑道之巅，本就是白骨之阶。”
话音未落，塔檐风铃骤响。
一道白影穿雪而来，剑未出鞘，已逼得落叶四散。
向阳站在十步外，灯笼上的缺月已被雪打湿，洇成血晕。
“哥——”
向月缓缓起身，缺月剑尖挑起一瓣雪花，声音比雪更冷：
“你来早了。塔林，只埋剑，不埋人。”
## 第四章 塔林问剑
腊月十五，三更。
塔林如铁，雪片撞在砖檐上，叮当作响。
向阳解下背后布裹，剑身依旧无鞘，只缠一条褪色的草蜻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