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这两个字像两颗冰冷的子弹，瞬间击穿了我所有的混沌和挣扎。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碎裂，然后以一种疯狂的、令人窒息的姿态倒灌进我的脑海。
十年？怎么可能？
我记得的最后一幕，是刺眼的远光灯撕裂黑暗，陈暮惊恐的嘶吼声在耳边炸开，紧接着是身体被巨大力量狠狠撕扯、抛掷的剧痛和失重感。他猛地扑过来，用整个身体将我死死裹住，像一层绝望的铠甲。然后……就是无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
十年？那陈暮呢？那个在撞击瞬间用血肉之躯死死护住我的人呢？一股冰冷的恐惧猛地攫住了我的心脏，几乎让它停止跳动。我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濒死的鱼在徒劳地挣扎。
李医生立刻察觉了我的异样，他伸出手，轻轻按在我剧烈起伏的胸口，那手掌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稳定力量。“别激动！林晚，冷静！控制呼吸！”他语速加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你的身体还很虚弱，不能这样！”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紧紧锁住我，仿佛要穿透我混乱的灵魂：“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陈暮……他没事。”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着每一个字的分量，“那场车祸，他……保护了你，承受了大部分的冲击。他伤得很重，多处骨折，内脏出血……但他活下来了，而且恢复得……还算不错。”
“这十年里……”李医生的眼神变得柔和，甚至带上了一丝……敬意？“他从未放弃过你。每一天，是每一天，林晚。”他加重了语气，“无论刮风下雨，严寒酷暑，他都会准时出现在这里。坐在你床边，握着你的手，跟你说话，讲外面发生的一切，讲他的工作，讲天气，讲他看到的笑话，讲……你们的过去。十年，从未间断。”
我的视线瞬间模糊了。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涌出眼眶，顺着眼角滑落，洇湿了鬓角和冰冷的枕套。喉咙里堵得发痛，身体因为无声的哽咽而微微颤抖。陈暮……那个总是带着温暖笑意、连吵架都舍不得对我大声的陈暮……他竟然守了我十年？在一个无声无息、无知无觉的植物人身边，守了整整十年？
巨大的、如同海啸般的酸楚和心疼瞬间淹没了刚刚苏醒的茫然和恐惧。他该有多孤独？对着一个永远不会回应他的躯壳，日复一日地说话，年复一年地坚持？
李医生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手背。他的手很温暖，但这温暖却无法驱散我心底那片迅速蔓延的、名为愧疚和心痛的冰原。“好好休息。能醒来，就是最大的希望。其他的……”他没有说完，只是又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包含着太多复杂难言的情绪，然后转身带着其他人离开了病房。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那位年轻的护士。她默默地给我擦去眼泪，动作很轻，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几道斜斜的光斑，灰尘在光柱里无声地飞舞。十年……我错过了整整十年的光阴。窗外的世界变成了什么样？陈暮……他又变成了什么样？那十年孤独的守候，又在他身上刻下了怎样的痕迹？无数的疑问和沉甸甸的心痛交织在一起，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