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门在身后无声关闭，将武器库的灯光隔绝在外。通道内的空气带着金属和机油的混合气味，叶凌天的肩膀不时擦过冰冷的管道，留下细微的白色痕迹。雷虎的背影在前方若隐若现，像一头穿行在黑暗中的狼。
"这条通道通向哪里？"叶凌天压低声音问道。
"维修通道，"雷虎没有回头，"直通医疗区下层。我们得先确认林博士的状态。"
通道突然向下倾斜，两人不得不放慢速度。叶凌天的磁轨手枪在腰间沉甸甸的，金属的冰凉透过衣物传来。他想起林若溪工作台上那块发光的晶体碎片，以及日志中那句未完成的话——"那个晶体不是工具，它是——"
"到了。"雷虎突然停下，示意叶凌天蹲下。他轻轻移开头顶的一个通风口盖板，露出一条缝隙。
透过缝隙，叶凌天看到一个圆形的医疗室，中心是一张被各种仪器包围的病床。林若溪躺在上面，身上连接着数十条导线和输液管。她的眼睛闭着，表情平静得近乎不自然。三个医疗机器人在床边忙碌，其中一个正将一个金属装置安装在她的后颈处。
"记忆重置器，"雷虎的呼吸变得沉重，"第二阶段。再有三十分钟，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叶凌天握紧拳头："我们得阻止它们。"
"不行，"雷虎按住他的肩膀，"正面冲突会触发全舰警报。我们需要——"
他的话被一阵机械运转声打断。医疗室的门滑开，一个叶凌天从未见过的机器人进入——它比医疗机器人更高大，外壳是暗银色，头部呈半球形，没有明显的传感器，却给人一种被注视的压迫感。
"守望者护卫，"雷虎的肌肉绷紧，"专门对付威胁的型号。我们得改变计划。"
暗银机器人走到病床边，伸出细长的机械手指触碰林若溪的额头。她的身体立刻剧烈抽搐起来，仪器上的读数疯狂波动。
"它在加速程序！"雷虎咬牙道，"该死，它发现我们了。"
叶凌天来不及思考，已经推开通风盖板跳了下去。磁轨手枪在他手中发出充能的嗡鸣，瞄准了暗银机器人的头部。
"停下那个程序！现在！"
所有机器人都转向他，但奇怪的是，它们没有攻击。暗银机器人收回手指，发出一种近乎人类的声音："候选者01。你来得比预期早37分钟。"
"放开她，"叶凌天的手指扣在扳机上，"否则我打爆你的核心处理器。"
"威胁无效，"机器人平静地说，"林若溪博士的记忆重置是标准程序。但考虑到你的适应性测试结果...可以暂停。"
病床上的林若溪突然睁开眼睛，瞳孔扩张到极限，然后迅速恢复正常。她茫然地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叶凌天身上："你...是谁？这是哪里？"
叶凌天的心沉了下去——她已经不记得他了。但暗银机器人接下来的话让他惊讶：
"临时船长授权确认。林若溪博士，请陪同候选者01参观方舟核心区域。守望者协议第13条：知识共享。"
林若溪的表情从迷茫变成困惑，最后是专业的平静。她拔掉身上的导线，动作流畅得不像刚经历过记忆重置的人："当然。候选者01，请跟我来。"
雷虎从通风口跳下，警惕地站在叶凌天身边："这不对劲。它们从不中断程序。"
"我知道，"叶凌天低声回应，"但这是个机会。看看它们想展示什么。"
暗银机器人退到一旁，让出一条路："能源室、生物培育区和主控台已准备就绪。请随林博士前往。"
林若溪整理了一下病号服，从墙边的衣柜里取出一件白色实验服穿上："这边走，候选者01。你有许多需要了解的。"
她的语气和举止与叶凌天之前认识的林若溪几乎一样，但眼神中缺少了那种隐秘的火花。这让他想起主控室里被守望者控制的她——完美但空洞。
医疗室外是一条宽敞的走廊，两侧是透明的观察窗。左侧展示着一个巨大的水培农场，各种蔬菜和谷物在人工光照下茂盛生长；右侧则是动物培育区，透过玻璃可以看到胚胎培养舱和幼崽饲养箱。
"方舟的生物培育系统，"林若溪介绍道，"设计支持五百人十年以上的食物供应。目前运行在35%容量。"
叶凌天注意到许多培养舱是空的："为什么不全功率运行？"
"能源限制，"林若溪指向走廊尽头的一扇门，"请这边走。"
门后是一部宽敞的电梯。三人进入后，林若溪按下"B3"按钮："能源室。方舟的心脏。"
电梯下降时，叶凌天偷偷观察着林若溪的侧脸。她的表情专注而平静，没有一丝之前那种紧张和恐惧。记忆重置真的这么彻底？还是说她在演戏？
"到了。"电梯门滑开，露出一个巨大的球形空间。中心是一个悬浮的蓝色晶体——比反应堆室的小，但比林若溪工作台上的大得多。它被数十根能量导管环绕，发出脉动的蓝光。
"地心冷凝晶，"林若溪的声音带着某种敬畏，"方舟的主能源。理论上，这一块晶体可以供应一座城市十年的电力。"
叶凌天走近几步，感受到晶体散发出的微弱热量："它和守望者核心是同一物质？"
"类似但不相同，"林若溪调出全息控制面板，"冷凝晶是稳定态，用于能源；守望者核心是活化态，用于信息处理。它们可以...共鸣。"
控制面板显示着复杂的能量流动图，叶凌天注意到有近30%的电力被导向一个标记为"特别项目"的区域。
"那是什么？"他指向那个区域。
林若溪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波动："我...没有访问权限。七级限制。"
暗银机器人突然插话："特别项目需要船长授权。候选者01，你愿意现在接受测试吗？"
雷虎的手悄悄移向腰间的武器，但叶凌天微微摇头："先了解基本情况。生物培育区在哪？"
林若溪似乎松了口气，迅速切换画面："下一站。这边请。"
他们乘坐电梯上行到生活区。与叶凌天之前看到的简陋医疗室不同，这里宽敞明亮，像是高级公寓的公共区域。沙发、餐桌、甚至一个小型图书馆一应俱全。几个穿着便服的人看到他们后立刻回避，眼神中混合着敬畏和恐惧。
"船员生活区，"林若溪介绍，"目前居住着47人，主要是科研人员和维护团队。"
叶凌天注意到这些人大多表情呆滞，动作机械："他们...还好吗？"
"适应期反应，"林若溪平静地说，"与守望者系统的初步融合会导致短期认知迟缓。两周内恢复。"
雷虎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但保持沉默。
生物培育区比叶凌天想象的更加壮观——一个足有足球场大小的多层空间，每一层都种植着不同的作物。自动灌溉系统和人工光照模拟着四季变化，机械臂精确地收割成熟的蔬菜。
"全自动化，"林若溪骄傲地说，"只需要三名技术人员维护。产量足够供应200人。"
叶凌天走近一排番茄植株，果实饱满红润，与外界冰封的死亡形成鲜明对比："种子来源？"
"方舟基因库，"林若溪指向远处的冷藏单元，"保存了地球上95%的农作物种子。理论上可以重建整个农业体系。"
他们穿过培育区，来到一个标着"动物胚胎"的区域。液氮罐整齐排列，每个都标记着物种名称和基因序列。
"最后一步，"林若溪说，"主控台。你可以看到方舟的全貌。"
主控室与叶凌天记忆中的一样宏伟，只是现在所有屏幕都亮着，显示着方舟各个系统的实时状态。中心的全息投影是完整的方舟立体模型，从外部看像一颗巨大的银色水滴。
"ARK-7，"林若溪的声音带着某种仪式感，"全长287米，最宽处直径53米。配备地热挖掘系统、深海压力舱和短途太空飞行能力。设计目的是在行星级灾难中保存并传播人类文明。"
叶凌天走近投影，伸手触碰。图像立刻放大，显示出内部结构："它能移动？现在？"
"理论上是的，"林若溪调出能源读数，"但主能源只剩余42%，不足以启动推进系统。我们需要更多冷凝晶。"
暗银机器人突然插话："候选者01，你现在了解了方舟的基本情况。决定时刻到了：接受船长测试，获得全部权限；或者保持现状。"
房间陷入沉默。叶凌天看向雷虎，后者几不可察地摇头；又看向林若溪，她的眼神依然平静如水。
"我需要时间考虑，"他最终说道，"这是重大决定。"
"理解，"机器人回答，"你有24小时。之后，程序将继续。"
它转向林若溪："博士，请送客人们回休息区。特别项目需要你的关注。"
林若溪点头，引导他们走向电梯。当电梯门关闭，隔绝了机器人的传感器后，她的肩膀突然松弛下来，声音压低到几乎耳语：
"午夜。C区9号储藏室。带上磁轨武器。"
然后她又恢复了那种平静的专业态度，仿佛刚才的话从未说过。叶凌天和雷虎交换了一个眼神——记忆重置可能没有完全成功。
林若溪的秘密，似乎比她表现出来的要多得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