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精细点心,金兵的营里绝不可能有,张浚认得那饼上的芝麻排列,是福聚斋老板独有的手法,当年他常买给王彦当干粮。
张浚的心猛地一沉,像坠入富平之战时的冰窖。
他策马冲向粮库,木门上的铜锁已被撬开,锁芯里还卡着半截钥匙。
那是大宋官造的"鱼形锁",只有州府粮仓才能配备,锁孔边缘的铜绿被人刻意刮去,露出崭新的金属光泽,显见是近日才被撬开的。
库内堆着些发霉的麦麸,墙角散落着几十个空麻袋,粗麻上印着"开封府"三个字的朱印,边缘还留着被刀划破的痕迹,划口处的纤维却异常整齐,像是用新磨的刀割开的,而金兵惯用的弯刀绝割不出这般平整的切口。
"不好!"
赵九突然拔刀,刀鞘撞击甲胄的脆响惊得众人回头,他指着西南方向的天际,"那边有烟尘!"
拔刀的瞬间,张浚看见他左手断指处的伤疤异常红肿,像是昨夜被人用热水烫过。
那是老兵独有的暗号,当年在富平之战时,他就是用这种方式传递紧急信号。
话音未落,大地突然震颤起来,金兵的铁骑如潮水般涌来,完颜亮的"狼头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旗面的狼眼用金线绣成,在阳光下闪着凶光。
为首的金将身披黑甲,正是耶律沙,他手中的狼牙棒上还缠着汉军的衣甲碎片,碎片上绣着的飞燕标记被生生剜去,露出底下的麻线。
那是王彦亲卫营的专属绣纹,张浚认得那麻线的质地,是临安城西"胡记布庄"特有的蚕丝线。
"张浚老儿,敢来送死!"
契丹人的汉语带着浓重的膻味,狼牙棒指向天空时,棒端的铁刺反射出刺眼的光。
张浚忽然注意到他的马蹄铁是新换的,钉痕整齐,绝非金兵常用的粗劣手艺,倒像是临安城外"王记铁铺"的活儿。
那铁铺的老板是当年岳家军的老铁匠,姓周,左手缺了根食指,打出来的马蹄铁总会在内侧留个极小的月牙痕。
李显忠立刻鸣金聚兵,宋军的长枪阵如铁壁般展开,三排枪尖斜指天空,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铁网。金兵的铁骑撞上来时,人仰马翻的惨嚎混着骨头碎裂的脆响,在旷野上炸开。
有个金兵坠马时,头盔滚落,露出满头黑发。
真正的女真骑兵,此刻该留着辫发,而且耳后会刺着部落的狼纹,这人耳后却是光洁的,显见是汉人假扮的。
张浚的目光越过战场,忽然皱起眉头。
金兵的马蹄声不对劲。寻常骑兵冲锋该是"轰隆隆"的闷响,此刻却夹杂着"嘎吱嘎吱"的拖拽声,像有重物在冻土上摩擦。
他正欲传令让斥候探查,赵九突然拽住他的马缰绳,断指的手掌因为用力而发白:"相公快看!他们的粮车在往后退!"
拽缰绳的力度异常之大,几乎要将张浚从马背上掀下来,这是老兵在传递最紧急的信号。
顺着老兵指的方向,张浚看见数十辆蒙着帆布的粮车正在缓缓后撤,风掀起帆布一角,露出里面黑黝黝的陶罐。
那是装火油的器皿,罐口的木塞还渗着油渍,油星落在地上,竟凝结成白色的蜡状,显见是掺了水的假货。
真正的火油会在冻土上迅速渗开,绝不会这般凝结,张浚忽然想起王彦曾跟他说过的"火攻诈术",正是用这种掺了白蜡的假火油迷惑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