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里拎着个旱烟袋，慢悠悠地踱过来，眼睛却瞟着李屠户。
“老李……”王木匠在离李屠户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嘬了一口旱烟，烟雾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飘进我这个偷听之人的耳朵里，“听说……昨儿个晚上，你跟弟妹……吵吵起来了？动静可不小啊？隔着两条巷子都听见了……”
李屠户扒饭的动作猛地一顿，粗瓷碗沿磕在牙齿上，“当啷”一声脆响。
他猛地抬起头，眼珠子瞪得溜圆，像是要吃人般，死死盯着王木匠：
“你放他娘的狗屁！瞎咧咧啥呢！”
他吼了一声，声音炸雷一样，震得我耳朵嗡嗡响。
他“哐当”一声把碗撂在地上，几滴稀饭溅了出来：
“老子家里的事，轮得到你嚼舌根？和他妈的娘们似的，再他娘的胡咧咧，信不信老子……”
他往前踏了一步，蒲扇大的手攥成了拳头，手臂上的肌肉威胁似的虬结起来。
王木匠似乎被李屠户的凶悍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但脸上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情还在。
他干咳了一声，吐出一口浓痰：
“啧，急啥眼啊？村里不都这么传么？说你家那口子……前些日子，总往张瘸子那破诊所跑？这风言风语的，也不是我起的头啊……”
他拖长了调子，眼神在李屠户和我之间溜了一圈，显然是发现了我的偷听。
随后他又嘬了一口烟，慢悠悠地转身走了，留下那呛人的烟雾和更呛人的暗示。
李屠户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像一头蹄间扎了一根尖刺的公牛。
他狠狠剜了一眼王木匠的背影，又猛地转头瞪向我，那眼神凶得吓人。
我赶紧低下头，假装专心扒拉碗里已经凉了的稀饭，心跳得厉害，害怕他把愤怒倾泻在我的身上，身体缩了缩。
李屠户喘着粗气，看了我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一脚踢开地上的碗，转身“砰”地摔上了自家院门，震得门框上的土簌簌往下掉。
巷子里只剩下我，还有地上那滩溅开的稀饭，在夕阳下像一摊凝固的血。
王木匠那几句话像毒刺一样扎进耳朵里——李屠户的老婆？张瘸子？勾搭？
这难道……就是杀人的动机？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比傍晚的风更凉。
这平静水面下的暗流，似乎正涌向一个更黑暗、更隐秘的角落。
3.
关于张瘸子死因的流言，像一团发酵的面团，在村子里无数人火热的讨论声中，迅速膨胀、变形，滋生出各种离奇古怪的版本。
刘婶的“赌债灭口说”和王木匠暗示的“情杀说”是主流，但很快，另一个名字也被卷了进来，带着一股阴湿的霉味——老光棍孙麻子。
孙麻子住在村子最西头，靠近河滩的那间快塌了的泥坯房里。
据说他年轻时有点疯病，后来虽然好了，但人一直孤僻古怪，看人的眼神直勾勾的，脸上坑坑洼洼的麻子在阴影里显得格外瘆人。
他几乎不跟人来往，靠捡破烂和村里所给的一点救济过活儿，身上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垃圾堆和烂泥塘的混合气味。
听说，发现张瘸子尸体的，是第二天一早去找他看咳嗽的赵家老太太。
她拍不开门，闻到些许怪味，感到不对劲，喊人撞开后，当场就吓晕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