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开学,我把手机锁进了家里的抽屉。高二的课程表排得密不透风,每天从早自习到晚自习,像被按在磨盘上碾。直到国庆放假回家,我才发现他发了九十多条消息,最后一条是九月三十号的:"学姐,国庆快乐。"
我抱着手机,一条一条回过去,解释那个真心话大冒险的乌龙。他回得很快,对话框顶端的"正在输入"闪了又闪,最后跳出句:"那挺巧的,我最近想谈恋爱,就是没合适的。"
我盯着屏幕,指尖悬在输入框上方,听见窗外的烟花"嘭"地炸开。
"不知道学姐愿不愿意试试?"
"试试呗。"我敲下这三个字时,烟花刚好在夜空里开出最大的一朵。
我们的恋爱从一开始就带着异地的底色。他在城东的职高,我在城西的重点高中,只有周末能隔着屏幕说说话。他总抱怨机电课无聊,说老师讲的电路图像天书;我会告诉他我们班的月考排名,说这次物理又没及格。他会突然发来张自拍,背景是职高的操场,他穿着蓝白校服,站在篮球架下比耶,阳光把他的头发染成浅棕色;我会偷拍教室窗外的晚霞,说"今天的云像棉花糖"。
第一次见面在寒假。他坐了四十分钟的公交来市里,穿了件不太合身的黑色羽绒服,手里攥着杯热奶茶,站在商场门口搓手。我带了闺蜜一起,三个人在电影院看了场烂片,在火锅店点了鸳鸯锅(他不能吃辣),在KTV里他唱了首《往后余生》,调跑到闺蜜偷偷掐我胳膊,可我看着他涨红的脸,却觉得心里像被奶茶灌满了,甜得发腻。
他送我到小区门口时,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下周我还能来找你吗?"他踢着脚下的石子,声音有点闷。
"我要补课。"我低头踢着同样的石子,"下下周末吧。"
他突然伸手,飞快地碰了下我的头发:"那说好了。"
那是我十七年人生里最兵荒马乱的冬天。作为从小被规训的乖乖女,我第一次偷偷攒钱买情侣手链,第一次在晚自习时对着课本发呆想他今天做了什么,第一次为了等他的消息,把老年机藏在毛衣里焐着。他像颗突然砸进平静湖面的石子,带着职高少年特有的野气,给我打开了个全新的世界——他教我玩《王者荣耀》,说"辅助要跟着射手";他拉我看抖音,说"这个特效拍出来特别傻";他带我去职高旁边的小吃街,说"这家烤冷面加双蛋才好吃"。
我像株拼命朝着阳光生长的植物,贪婪地汲取着这些新鲜的养分。直到春节前夕,他突然说要带我去见他发小,我攥着书包带,在公交上数着站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发动机还响。
2020年的春天来得猝不及防。疫情的消息像潮水般漫进生活时,我们正窝在各自的家里上网课。他的课表松松散散,每天能睡到大中午;我的日程被排得满满当当,早上六点半的早读,晚上九点的晚自习直播,中间穿插着无穷无尽的作业。
矛盾是从三月开始的。他总在我上网课时发来连串消息,抱怨"在家快发霉了",我没及时回,他就会闹脾气:"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有次我正在听物理老师讲动量守恒,他发来三十多条语音,全是质问和指责。我下课回过去时,他说:"林微,你根本不在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