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得留下。”爷爷打断她,拐杖笃笃地敲着地板,“这房子,有她一半主意。”
这话像颗火星子,扔进了堆着干柴的堂屋。王建军猛地站起来,太师椅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爸!您什么意思?她一个住家保姆……”
“我不是保姆。”陈姨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股韧劲。她低着头,蓝布围裙的带子系得很紧,勒出消瘦的肩胛骨,“我照顾您十年,您说过……这屋里的每块砖,都认得我的脚印。”
“说过什么都不算数!”王建军的声音劈了叉,“法律上她跟咱家一点关系没有!”
就在这时,王萌萌的拍立得突然“咔嗒”一声——她本来想拍爷爷紧攥拐杖的手,却不小心对准了陈姨的脸。照片里,陈姨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角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不是阳光,倒像积了十年的水,终于要漫出来了。
爷爷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陈姨立刻上前拍他的背,掌心在他佝偻的背上打着圈——这是她摸索了十年的手法,每次都能让爷爷顺过气来。王萌萌看见,爷爷咳嗽的间隙,偷偷往陈姨手心里塞了个东西——很小,带着红木的纹理,像是从哪块旧木头上凿下来的。
“都别吵了。”爷爷喘过气来,从怀里掏出个牛皮纸信封,放在桌上,“这是遗嘱,我已经公证过了。”
信封很旧,边角磨得起了毛,上面用毛笔写着三个字:王福来。字迹歪歪扭扭,像个孩子写的,却透着股执拗。
王建军的手在发抖,他没去拿信封,反而死死盯着陈姨:“这里面写了什么?是不是把房子给她了?”
陈姨没说话,转身想去厨房倒温水——爷爷咳过之后总渴。刚走两步,就被王建军一把拦住。他的手劲很大,捏得陈姨手腕发红,露出那截褪色的红绳,绳尾的小木莲被捏得变了形:“你说实话!是不是你撺掇我爸的?”
“建军!”爷爷猛地一拍桌子,缺指的手按在信封上,指节因为用力泛白,“放开她!”
混乱中,王萌萌的目光落在墙角的红木柜上。柜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条缝,里面黑黢黢的,像个沉默的嘴。她突然想起小时候,爷爷总锁着这柜子,说里面“藏着咱家的根”。有一次她趁爷爷不在,偷偷拉开过——里面只有个铁皮盒,盒盖上画着朵褪色的小红花,花底下刻着个模糊的“莲”字。
“我宣布。”爷爷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这老宅子,包括拆迁款,全留给陈秀莲。”
陈秀莲是陈姨的全名。王萌萌第一次听到,却觉得熟悉得很。她猛地想起爷爷那本掉页的旧相册,第三页夹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就写着这三个字,旁边的日期被水洇过,依稀能认出是“1962年3月17日”,底下还有两个小字:“粥谢”。
王建军的脸瞬间白了,他后退一步,撞在太师椅上:“不可能!您肯定是老糊涂了!她是个骗子!”
陈姨突然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爷爷,嘴唇动了动,终于挤出几个字:“福来哥……你还记得?”她的右手攥得很紧,王萌萌看见她指缝里露出点红木屑——是爷爷刚才塞给她的那块,纹理和红木柜上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