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陈姨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像把钝刀,割得每个人心里都发疼。她蹲下身,把红绳上的木莲凑到爷爷指尖,“我知道你不是不要我。我找了五十年,看见这老宅招保姆,看见您缺了根手指,看见这红木柜……我就知道,我找着家了。”
王萌萌举着拍立得,手指悬在快门上,却不敢按下去。她看见爷爷的指尖触到木莲时,眼泪大颗大滴下来,砸在陈姨的手背上;看见父亲背过身,用袖子抹脸;看见陈姨把粥碗递到爷爷嘴边,先用手背试了试温度,和小时候母亲喂她的样子,一模一样。
灶台上的红薯粥还在冒热气,甜香里混着点咸涩的味道。陈姨一勺一勺喂着爷爷,阳光从雕花木窗照进来,在他们身上织成格子状的网,像把时光里的碎片,终于拼在了一起。
(第二部分完)
《老宅的拆迁遗嘱》第三部分
五、红绳上的结
堂屋的红木柜被彻底打开了。
王建军蹲在地上,指尖抚过柜底的刻痕——那是些歪歪扭扭的记号,有小人和花草,最深处藏着个模糊的“莲”字,旁边还刻着半朵未开的木莲,边缘被岁月磨得发亮。陈姨站在他身后,左手无意识地绞着腕上的红绳,绳尾的小木莲勾住柜角的木纹,像要把自己嵌进木头里。
“这是……”王建军的声音发哑。他想起自己小时候总在柜子上乱刻,父亲为此揍过他好几次,可这些记号比他的年纪大得多,那朵木莲的刻痕,和铁皮盒里的半块木片严丝合缝。
“是秀莲刻的。”爷爷坐在轮椅上,目光落在柜角,“她六岁那年,总爱蹲在柜子前画画,说要把自己的名字刻在‘家’里。这木莲,是我教她刻的,说咱家人,都得像莲似的,经得住苦。”
陈姨的肩膀猛地一颤,红绳从手腕滑落,掉在柜底的灰尘里。她弯腰去捡,指尖触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是个小小的木头拨浪鼓,鼓面上画着朵小红花,花心里藏着个极小的“莲”字,和铁皮盒盖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这个……”陈姨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指尖抚过鼓面的花纹,“是我弄丢的那个。”
1962年被送走的那天,她攥着这个拨浪鼓不肯放,人贩子嫌碍事,一把抢过去扔在路边。她追了很远,直到被拽进黑乎乎的马车,手里只剩半根被扯断的红绳,绳尾的木莲也磕掉了一角。
王萌萌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冲进爷爷的房间。床头柜最底层的抽屉里,她曾见过个布包,蓝粗布的,边角磨出了毛边,当时布包一角露出半朵木莲的影子,她没在意。此刻拉开抽屉,布包果然还在。
打开布包的瞬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里面是件小小的棉袄,棉花从破洞里露出来,像团干枯的雪。棉袄的衣角绣着朵歪歪扭扭的小红花,针脚疏疏密密,显然是个生手绣的——王萌萌认出,这针脚和奶奶旧绣品上的一模一样。更惊人的是,棉袄口袋里藏着半截红绳,绳尾的木莲缺了一角,和陈姨掉在地上的那截,断口能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
“这是我娘绣的。”王建军的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棉袄上,晕开一小片深色,“她说过,姑姑出生时,家里穷,就给她绣了这件棉袄,说等开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