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没理王建军,只是看着陈姨,眼神里翻涌着什么,像老宅天井里积了几十年的雨水,终于要漫过青石板。“秀莲,”他轻声说,“1962年三月十七,你把救命的粥分给我半碗,那碗粥里的莲菜,我记到现在。”
陈姨的肩膀猛地一颤,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砸在褪色的红绳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绳尾的小木莲被泪水浸得发亮,倒真像朵在水里泡开的莲花了。
王萌萌按下快门,把这瞬间定格在胶片上。她看着照片里所有人的表情:父亲的愤怒,二姑的震惊,爷爷眼角的湿润,还有陈姨那滴砸在红绳上的泪。
她突然觉得,这老宅的霉味里,藏着的不是旧时光,是很多没说出口的话。而那碗1962年的粥、墙角的红木柜、红绳上的木莲、铁皮盒上的“莲”字,早就在时光里织成了一张网,把爷爷和陈姨的名字,紧紧缠在了一起。
(第一部分完)
《老宅的拆迁遗嘱》第二部分
二、红木柜里的铁皮盒
王建军摔门而去时,门板上的旧锁发出“哐当”一声闷响,震得墙皮簌簌往下掉灰。
王萌萌蹲下身,捡起一块带着霉味的墙灰,捏在指尖捻了捻——这老宅的墙,是爷爷当年用黄土和稻草糊的,里面掺着他木匠铺剩下的木屑,闻起来总有股木头腐烂的腥气。就像这个家,看似结实,实则早被岁月蛀空了无数细缝,藏着谁也说不清的褶皱。
“萌萌,帮我扶你爷回屋。”陈姨的声音带着哭后的沙哑。她正用袖口擦堂屋的桌子,刚才王建军拍桌子时溅出的茶水渍,被她擦得发白,像块褪色的疤。她的手腕还红着,那截褪色的红绳缠在上面,绳尾的小木莲被捏得变了形。
王萌萌转头,看见爷爷瘫在太师椅上,胸口剧烈起伏,缺了半截的食指死死抠着扶手的木纹。那扶手被几代人摸得发亮,凹陷处积着层薄灰,像谁没擦干净的眼泪。“爷,我扶您。”她伸手去搀,却被爷爷甩开了。
“把柜子打开。”爷爷的声音气若游丝,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墙角的红木柜,目光像钉在了铜锁上。
陈姨的动作顿了一下。她走到柜前,指尖先碰了碰锁孔里的槐树叶,才伸进兜里摸出块小木片——正是爷爷刚才塞给她的那块。木片上有个浅浅的刻痕,像朵没开完的花。她把木片往锁孔里一送,“咔嗒”一声,锁开了。
柜子里黑黢黢的,一股混合着樟脑和霉味的气息涌出来。陈姨伸手进去,摸索了半天,掏出个铁皮盒——就是王萌萌小时候见过的那个。盒盖上的小红花被磨得只剩个模糊的轮廓,边缘却被摩挲得发亮,像是常年被人握在手里。盒盖内侧贴着张卷边的小照片,王萌萌凑近一看,照片上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手腕上,赫然缠着根红绳,绳尾坠着个极小的东西,像朵没开的莲。
“给……给建军。”爷爷的呼吸越来越重,眼睛半眯着,视线在铁皮盒和陈姨之间晃了晃,像是在确认什么。
陈姨没动,捧着铁皮盒的手在发抖。阳光从她身后照过来,在盒盖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王萌萌看见她指尖在盒盖的小红花上反复摩挲,像在摸块烫人的烙铁。“你给你爸送去吧。”陈姨把盒子塞进王萌萌手里,声音轻得像怕惊动了什么,“他看了……就都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