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默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堵得发不出任何声音,低着头,像只受惊的、被雨水打湿的小鹿,朝着那个幽暗的、堆满杂物的仓库角落挪去。脚下粘腻的感觉更清晰了,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仓库比前店更加拥挤混乱。高大的货架几乎顶到天花板,上面层层叠叠堆满了各种规格的纸箱、木箱,有些封着胶带,有些敞着口,露出里面五颜六色的糖果包装。空气里弥漫着更浓郁的、混合着灰尘的甜味,还有一种陈年纸张和木头的霉味。地面坑洼不平,散落着零星的糖粒和包装纸屑。
“搬出来。摆上。”老板那沙哑的命令在脑海里回响。
我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角落里一摞半人高的纸箱上。那上面印着“圣诞特供:经典姜饼人”的字样,还画着一个咧着大嘴、表情夸张的姜饼人图案。就是它了。
深吸一口气,我弯下腰,双手抓住纸箱两侧的凹陷处,用力往上一抬!
好沉!
纸箱的粗糙边缘狠狠硌进我的手指,里面硬邦邦的姜饼人相互挤压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我咬紧牙关,使出吃奶的力气,才勉强把箱子抱离地面几寸,摇摇晃晃地往仓库门口挪。箱子棱角顶着小腹,每走一步都感觉内脏被挤压着。汗水立刻从额角渗了出来。
一步,两步……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滑腻的东西,身体猛地一晃!
“啊!”
惊呼声卡在喉咙里。我拼命想稳住身体,但重心已经彻底失去。沉重的纸箱脱手飞出,“砰”的一声巨响,狠狠砸在门框上!紧接着又弹落在地,侧面的纸板瞬间破裂,豁开一个大口子!
哗啦啦啦!
无数个姜饼人如同决堤的洪水,争先恐后地从破口处涌了出来!裹着糖霜的胳膊腿儿、画着笑脸的脑袋、穿着糖衣纽扣的身体……滚得满地都是!它们撞在门槛上,撞在旁边的木箱上,发出噼里啪啦一阵混乱的脆响。
我狼狈地跌坐在地上,手掌擦过粗糙的地面,火辣辣地疼。眼前是一片狼藉的“姜饼人灾祸现场”。
前店那单调的“笃笃”声停了。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老板的身影出现在仓库门口,高大的身躯几乎挡住了门外的光线。他低头看着满地滚动的姜饼人和摔得七零八落的破纸箱,然后又看向跌坐在地、满脸通红、手忙脚乱试图收拾残局的我。
他的眉头拧得更紧了,那两道纹路深得能夹死苍蝇。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浓重的、几乎化为实质的……不耐烦。那是一种“果然如此”的厌烦,一种对麻烦本能的抗拒和嫌弃。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
这声冷哼,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砸在我本就不安的心上。他不再看我,转身就走,回到柜台后,拿起他那把细长的刀,继续“笃、笃、笃”地切着另一块焦糖,仿佛刚才的混乱只是一阵微不足道的风。
我坐在地上,看着满地的狼藉,看着那些姜饼人空洞的笑脸,仙界考官冰冷的话语和眼前老板那嫌恶的冷哼交织在一起。手指上的刺痛和心里的委屈拧成一股酸涩的洪流,直冲眼眶。我死死咬住下唇,把那股湿意逼回去,低下头,默默地伸出手,去捡拾那些散落一地的、冰冷的、毫无生气的姜饼人。每捡起一个,它们那用糖霜画出的、永远不变的笑容,都像是在无声地嘲讽着我的笨拙和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