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月被安置在王府最深处、最安静的“揽月轩”。轩如其名,位置极佳,推开精致的雕花木窗,便能望见远处宫阙连绵的琉璃瓦顶,在阳光下流淌着金色的光。房间布置得极其用心,一应用度皆是顶级。紫檀木的拔步床挂着轻盈的鲛绡纱帐,触手生凉的云锦被褥,梳妆台上摆满了各色精巧的首饰匣,里面是流光溢彩的珠翠宝石。案几上每日更换着时令的鲜花和精致的点心。负责伺候她的丫鬟碧荷和青萝,安静恭谨,手脚麻利,却鲜少言语,眼神里总带着一丝对主人的敬畏。
然而,这看似无微不至的照料,却像一张无形的、冰冷的网。
霜月不能踏出揽月轩的院门一步。门口永远守着两个如同石雕般面无表情、气息沉凝的黑甲侍卫。宋临寒为她请了女夫子,教导北燕的礼仪、书画、音律,课程排得满满当当。她所有的时间,都被严格地规划在这方精致的庭院里。衣食无忧,却形同囚鸟。
她穿着北燕贵女式样的绫罗衣裙,坐在窗边。窗外是王府高墙切割出的一方四四方方的、灰蓝色的天空。几只不知名的雀鸟自由地掠过,留下一串清脆的鸣叫。霜月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窗棂。自由……像天边的流云,看得见,却永远抓不住。她想起梁国王宫御花园里那株巨大的老梅树,想起母后抱着她在梅树下赏雪吟诗,想起王兄偷偷带她溜出宫去吃街头的糖人……那些温暖的、带着烟火气的记忆,如今都被锁在这座冰冷华贵的府邸之外,连同她的过去一起,被斩断了。
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素白的绢帕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公主……”碧荷端着一盏刚沏好的雨前龙井进来,看到霜月脸上的泪痕,脚步顿了一下,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默默地将茶盏放在她手边的小几上,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霜月看着那袅袅升起的热气,心头一片冰凉。她不是公主了。她是宋临寒豢养在笼中的一只鸟,一只连名字都快要被遗忘的鸟。
这天傍晚,宋临寒来了。
他换下了战场上的玄甲,穿着一身玄色绣金蟒纹的常服,身姿依旧挺拔如松,带着久居上位的迫人气势。他踏入揽月轩时,步履沉稳,目光第一时间便锁定了窗边那个纤细落寞的身影。
霜月听到脚步声,身体下意识地绷紧,慌忙用袖子擦掉脸上的泪痕,站起身,垂着头,行了一个刚学会不久、尚显生疏的北燕礼节:“王爷。”
宋临寒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垂眸看着她。她低着头,露出一段纤细白皙的脖颈,脆弱得仿佛一折就断。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和细微的颤抖,像一只受惊过度、对任何人都充满戒备的小动物。
一股莫名的烦躁和一种更深沉、更陌生的情绪在他心头翻搅。他给她的还不够好吗?这王府里最安静舒适的院落,最精致的吃穿用度,最好的教导……为何她依旧如此疏离,如此……悲伤?那滴泪痕虽然被擦去,却清晰地烙在了他的眼底。
他伸出手,带着薄茧的指腹,有些粗粝地拂过她微凉的脸颊,拭去那残留的湿意。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