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诊室的。脚步虚浮,像踩在云端。手里紧紧攥着那张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病历纸。走廊里人来人往,嘈杂的声音仿佛隔着厚厚的毛玻璃传来,模糊不清。

回到家,那个曾经被她视为港湾、如今却只剩下冰冷讽刺的公寓。她反手锁上门,背靠着门板,身体慢慢滑落,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没有开灯,暮色四合,房间里一片昏暗。

她抬起手,用袖子狠狠地、胡乱地擦拭着嘴唇。出门前为了掩饰苍白而涂上的那抹嫣红口红,此刻像一道刺目的、嘲讽的伤口,被粗暴地抹去,在嘴角留下狼狈的痕迹。

目光落在手里的病历上。那几行冰冷的诊断结论,在昏暗中仿佛散发着幽幽的磷光。她盯着看了很久很久,久到窗外的霓虹灯次第亮起,五颜六色的光怪陆离地映在墙壁上。

然后,她扶着门板,艰难地站起身。走到卧室,拉开那个放在角落、几乎很少用到的旧书桌最底层的抽屉。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几张早已过期的贺卡。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张薄薄的病历纸折叠,再折叠,直到它变成一个无法再小的方块,然后,轻轻地、郑重地,将它放了进去,推上抽屉。

仿佛推上了通往死亡倒计时的大门,也推开了另一扇截然不同、通往未知深渊的门。

抽屉合上的轻响,是她旧世界彻底崩塌的丧钟。

***

门锁传来轻微的转动声。沈聿推门进来的时候,客厅里只开着一盏光线昏黄的落地灯,林晚蜷在沙发一角,身上搭着一条薄薄的绒毯,手里捧着一本翻开的书,但眼神却放空地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里。听到开门声,她也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迎上来。

“晚晚?”沈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还有一丝刻意放柔的试探。他换了鞋,几步走到沙发边,高大的身影在她身边投下一片阴影。他伸出手,习惯性地想要去揉她的头发,带着一种试图弥合的亲昵。

林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她微微偏过头,躲开了他的手,目光却迎了上去,脸上慢慢漾开一个极淡、极浅的笑容,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一圈涟漪后迅速归于平静。“回来了?”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疲惫的沙哑。

沈聿的手落了空,有些尴尬地停在半空,随即顺势收回来插进裤兜。“嗯,今天……没加班。”他解释着,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厨房的方向,“饿了吗?我……我去弄点吃的。” 语气里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笨拙和小心翼翼。

厨房很快传来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水流声,还有沈聿偶尔低低的、带着懊恼的咒骂。林晚放下书,悄无声息地走到厨房门口,倚着门框静静地看着。

那个在谈判桌上挥斥方遒、在球场上意气风发的男人,此刻正对着砧板上一块无辜的猪小排束手无策。他皱着眉,笨拙地模仿着记忆中林晚的动作,试图把排骨斩成小块,刀刃落下却歪歪扭扭,骨头碎裂的声音听得人牙酸。旁边的手机屏幕亮着,赫然是“糖醋排骨家常做法”的搜索页面。

油烟机轰鸣着,锅里热油飞溅,沈聿手忙脚乱地把裹着厚厚淀粉糊的排骨块丢进去,油星立刻噼啪爆开,烫得他倒抽一口冷气,狼狈地往后跳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