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下午,雨停了。阳光像稀薄的蜂蜜,第一次懒洋洋地淌进我的静止点。伊兹又来了。
这一次,她没有穿警服,没有带文件。她只是安静地走进来,坐在吧台前,眼神里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犹豫。这比她上次带来的文件夹更让我感到不安。
“阿德里安,”她开口,声音很低,“城西国家档案馆,出了点事。”
那不是一桩上报给媒体的耸动案件。没有密室,没有直播,甚至没有明确的谋杀迹象。
死者是档案馆的首席管理员,亨利·普尔。一个在这里工作了四十年的老人,被发现时,倒在一排倒塌的巨大书架下。初步结论:意外。年久失修的书架,加上老人年迈体衰。一个悲剧,仅此而已。
摩根警监甚至没来现场,他觉得这是在浪费时间。
但我来了。因为伊兹告诉我,亨利·普尔,是亚瑟教授最好的朋友。
档案馆里弥漫着旧纸张、皮革和灰尘混合的气味。一种时间的味道。我喜欢这种味道,但今天,它让我窒息。
伊兹的下属正在汇报情况,他们讨论着书架的承重、木材的腐朽程度。但我没有听。我的目光,被空气中飞舞的尘埃吸引了。在阳光的投射下,它们像一群无声的幽灵。
我蹲下身,伸出手指,在地板上轻轻划过。这里的灰尘,分布不均。“伊兹,让法证来检查这里的尘埃样本,特别是书架倒塌区域和门口的,对比一下成分和颗粒大小。”
我走到那堆积如山的书籍前,没有直接给出结论,而是对伊兹说:“让法医优先检查死者的肺部,我怀疑死因不是物理冲击造成的压迫性窒息。”
半小时后,伊兹拿着两份初步报告向我走来,神色凝重:“你说对了。第一,法证发现倒塌区域的灰尘里,有一种非本地来源的、极其微量的有机物孢子。第二,法医初步判断,死者的肺泡有急性、小范围的灼伤痕迹,像是吸入了某种轻微的腐蚀性气体。这直接导致了他眩晕和摔倒。”
我点了点头,这个结果印证了我的猜想。我指向墙上的老式暖气片:“凶手算准了今天会放晴,暖气会自动开启。高温和特定的空气湿度,就是激活那些孢子的培养皿。毒素释放,亨利倒下,撞倒了书架。这不是意外,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生物谋杀。”
伊兹的眼神锐利如刀:“孢子的来源呢?凶手是怎么把它送进来的?”
“他寄了一个包裹,”我走向“哲学与逻辑学”的书架,“一件完美的特洛伊木马。”
《逻辑的边界》作者:亚瑟·温德姆。我的导师。
书页有些泛黄,但很干净。是我五年前捐给档案馆的。我翻开书,里面有我当年用蓝色钢笔做的笔记。 我翻到了第217页。那是我和亚瑟教授争论最激烈的一章。他在页边空白处写过一句话:“阿德里安,细节是世界的砖石,但人性才是构筑一切的蓝图。”
而在这句话的末尾,多了一个小小的、几乎看不见的印记。
一个用针尖刻下的,微型的牵线木偶。
一瞬间,档案馆里旧纸张的味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我记忆深处亚瑟教授书房里烟斗丝和旧羊毛地毯混合的气味。我仿佛能看到教授就坐在我对面,在台灯下,用那支蓝色的钢笔,微笑着写下那句话。而他的身后,站着一个模糊的、嘲弄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