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了好几次,终于听到了李工的声音。
"苏婉?!你在哪?怎么样了?"李工的声音很急。
我简单说了情况,蛇口,电子厂,流水线,苦...最后,我哽咽着问:"李工...周工给的那个林生...我见不到...我...我想回...回技术部..."
这话说出来,我自己都觉得没脸。当初是我自己要带苏强走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断线了。李工才重重叹了口气,声音低沉:"苏婉...厂里的政审...没通过。你的档案关系...张总工尽力保住了,但岗位...没了。深圳这边...是周工私下给你的路子,厂里不知道。你得...自己闯。"
心,彻底沉到了冰窖底。最后一丝退路,断了。
"不过!"李工话锋一转,"张总工让我转告你一句话:'灶台的火能烧纸,烧不掉人心里那点念头!'苏婉,你心里的'念头',还在吗?"
"灶台的火能烧纸,烧不掉人心里那点念头..."老板娘的话!张总工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混沌!
"在!李工!它还在!"我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替我谢谢张总工!还有...帮我个忙..."
挂了电话,我抹了把脸,走回工棚。
苏强正偷摸着翻我的破包!看到我回来,他吓了一跳,赶紧缩回手,眼神躲闪。
"找什么?"我冷冷地问。
"没...没啥..."他支支吾吾。
我走过去,当着他的面,从包里拿出那本用化肥袋子包着的、从老家带来的英语书,还有那本德汉词典(老孙头给的,一直没舍得丢),最后,是那枚一直贴身戴着的、染着爹娘血泪的城东机械厂技术部临时出入证。
我把它们,重重地拍在苏强面前油腻的破木箱上!金属牌撞击木板,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苏强吓了一跳。
"哥,你看清楚!"我的声音不高,却像铁锤砸钉子,"这是啥?这是爹娘用命给我换来的路!是张总工给我的机会!是老孙头给我的指望!现在,路断了,机会悬了,指望快没了!为啥?就因为你!因为你的赌!因为娘的遗言!"
我指着那枚出入证,上面暗褐色的血痕刺眼:"这上面,沾着爹被烧掉的通知书的灰!沾着我手心割出来的血!现在,还沾着娘临终前抓它时留下的血印子!苏强,你好好看看!你摸摸!它还热乎着呢!"
苏强的脸色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不敢看那牌子,更不敢看我。
"深圳不相信眼泪,哥!"我盯着他,眼神像刀子,"这里只认本事!只认钱!只认谁比谁更狠!你想回去被刘刚打死?还是想烂死在这工棚里?我告诉你,我苏婉,就是死,也要死在那条该走的路上!带着你,是娘给我的枷锁!我认!但你给我听好了------"
我凑近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每一个字:"从今儿起,你赌一次,我就剁你一根手指头!剁完手指头剁脚趾头!不信,你就试试!看我苏婉,敢不敢!"
我的眼神,一定是像疯了一样。苏强被我吓住了,往后缩了缩,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恐惧,不是对刘刚拳头的恐惧,是对我这个亲妹妹...那种不顾一切的疯狂的恐惧。
我拿起那本英语书和词典,揣进怀里。那枚出入证,依旧紧紧贴着心口,冰凉,又滚烫。
流水线?工棚?港商林生?路断了,我就用这双手,在这水泥地里,再刨出一条血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