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雨夜惊梦
雨幕像被谁打翻的墨汁,浓稠得化不开,把整个世界都泡在潮湿的黑里。我握着小韩微凉的手,她刚用这只手剥了颗橘子喂我,酸甜的汁水还沾在指缝间,指甲盖上的淡粉色指甲油是上周我们一起涂的,她说这样看起来像春天的桃花 —— 那天她把指甲油蹭到我手背上,说 “这样我们就有同款啦”。电影院散场的人群渐次走远,伞尖滴下的水珠在地面汇成小小的河,她突然踮脚在我耳边说:“阿哲,前面路口新开的那家馄饨店,要不要去暖暖胃?” 温热的气息混着她发间的柑橘香,在雨里漾开一小片暖意,她的耳坠上还沾着片爆米花的碎屑,是刚才看电影时不小心蹭到的。
话音未落,两道刺眼的远光灯就劈开了雨帘,像两把锋利的刀,把夜色割开个口子。
我只记得她惊呼着将我推开,风衣的衣角扫过我的手背,带着雨水的冰凉,像最后一次告别。然后是刺耳的刹车声,像玻璃在金属上狠狠刮过,震得我耳膜发疼,世界突然就安静了,只剩下雨砸在地上的哗哗声。等我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倒在三米外的水洼里,米色的裙摆浸在暗红的液体里,像朵被揉碎的白玫瑰,在雨里慢慢失去颜色。她手里那半袋没吃完的爆米花撒了一地,焦糖味混着雨水的腥气,呛得我喉咙发紧,其中一颗滚到我脚边,沾着片细小的玻璃碴,像颗破碎的星星。
“小韩!” 我扑过去时膝盖磕在路沿上,钝痛混着雨水往骨头缝里钻,却不及心里的万分之一。她额前的碎发贴在苍白的脸上,眼睛半睁着,睫毛上挂着的雨珠颤巍巍的,像随时会掉下来的星星。我伸手想擦去她嘴角的血迹,指尖刚碰到她的脸颊,就被她无意识地偏头躲开了,那动作和她每次闹别扭时一模一样,总爱把脸埋进我胸口耍赖,说 “要你哄才肯好”。
“该起床了。” 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雨水顺着下巴滴在她衣领里,像在哭。“我们说好要回家煮姜汤的,你忘了?” 她的手还保持着半蜷的姿势,像是要抓住什么,我把自己的手塞进去,却捂不热那片冰凉。指腹摸到她无名指第二关节处的小茧,那是她常年握画笔磨出来的,每次牵手时我总爱用拇指蹭一蹭,她会痒得咯咯笑,说 “阿哲是大坏蛋”。
旁边有人在打电话,慌乱的声音隔着雨幕传来:“快!这里出车祸了!在滨江路电影院门口……” 我突然开始疯狂地摇晃她,她颈间的银项链随着动作甩动,吊坠上的小铃铛发出细碎的哀鸣,像在哭。那是去年我送她的生日礼物,她说走路时听见铃铛响,就知道是我在身边。“别睡啊!” 我吼得嗓子发疼,“你不是说要等我攒够钱,明年春天就去领证吗?你还说要在证上画两个小笑脸的!” 我的指甲掐进她的掌心,却再也等不到她回握的力气,只有冰冷的雨水顺着指缝往下淌。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红蓝交替的灯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像场残忍的皮影戏。抬担架的医护人员想拉开我,我死死攥着她的衣角不肯放,那上面还留着她的温度,是我最后的救命稻草。直到她的指甲突然在我手背上掐出一道红痕 —— 那是她每次紧张时的小动作,上次我第一次去见她父母,她也是这样掐着我的手心,指甲缝里还沾着点向日葵的花粉,说 “这样能给我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