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端坐案后，烛光在他深刻的皱纹间跳跃。他拿起那半枚瓦当残片，凑近烛火，用一把小巧的银质放大镜，极其细致地观察着上面的每一道刻痕、每一处纹理。他的手指缓缓抚过那模糊却森然的羽人面部，眉头越蹙越紧，眼中闪烁着凝重而锐利的光芒。
良久，他才缓缓放下放大镜和瓦当，声音低沉而缓慢：“此图腾…非是寻常物。”
“恩相识得？”李元芳精神一振。
“略有耳闻。”狄仁杰站起身，负手踱至窗边，望着窗外依旧滂沱的夜雨，“其风格，酷似前朝北周乃至更早的北魏时期，某些隐秘教派或遗老组织用于祭祀和标识的图腾。传闻中，他们崇拜沟通天地的‘羽人’，自诩为承天受命的使者，或…不甘沉沦、意图复辟的幽魂。”他转过身，目光如电，“这类组织，多以鸟类为代号，行事诡秘，手段狠辣，常与朝堂隐秘牵连。本以为早已消声匿迹，未曾想…”
他的目光落回书案上那方包裹过金屑的素白丝帕，又看了看那狰狞的羽人瓦当。
“指甲缝中的御赐金漆…屋顶袭击的羽人图腾…”狄仁杰的声音带着冰冷的穿透力，“两件风马牛不相及之物，却在这春闱案中同时出现。绝非巧合！”
他走回案前，手指重重地点在那半页残卷上“裴”字的旁边：“陈远指甲缝里的金屑，老夫已命人紧急查证，其成色、光泽、内蕴的独特矿物配比，确系宫廷造办处特制，用于标记重要皇家工程或赏赐特殊功勋！近两年内，使用过这种特制金漆的工程，屈指可数！”
李元芳屏住呼吸：“其中便有…”
“不错！”狄仁杰目光如炬，“去岁翻修城南‘祈年殿’偏殿，主事者，正是礼部侍郎——裴云鹤！他有充分的机会接触并截留此物！”
金漆的来源指向了裴云鹤！羽人组织的警告也因调查而现身！线索的链条，在冰冷的雨夜中，骤然扣紧！
“袭击者意在阻止你探查屋顶，说明屋顶之上，必有凶手进出密室的关窍！”狄仁杰语速加快，“‘羽人’现身，更坐实其背后势力之庞大，绝非一人之力可成！陈远之死，绝非简单的仇杀或灭口，其核心，必在这即将放榜的进士名录之上！舞弊，只是表象；伪造名单、安插势力、攫取巨利、乃至…动摇国本，才是其真正图谋！”
他猛地转身，紫袍在烛光下带起一片沉重的光影，眼中是洞悉风暴核心的锐利与沉重：“元芳，我们触碰到的，是一张精心编织、盘根错节的巨网！陈远、赵铭（白日里刚报来另一位举子‘意外’死亡的消息）、孙乾…这些举子的死，恐怕只是开始！那张即将公布的进士榜…”
狄仁杰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冰冷，一字一顿，如同重锤敲在寂静的夜里：
“…本身就是一张‘催命符’！上榜者，或许并非荣耀加身，而是…索命追魂！”
第三章：名册染血
神都的空气仿佛被无形的手攥紧，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陈远博士暴毙的余波未平，春闱的锣声便在一种诡异的压抑中敲响。贡院大门紧闭九日，隔绝了外界的风雨，也隔绝了士子们悬着的心。然而，当沉重的贡院大门终于在无数双期盼又惶恐的目光中重新开启，疲惫的举子们鱼贯而出，短暂的喧嚣之后，一股更深的、带着血腥味的寒意，却如同跗骨之蛆，悄然蔓延开来。
